这等喝彩声中,唯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这便是此次亲自带队而来的沈从元沈大人。
此刻他的心中早已经骂过了空大师不知道多少遍,这场斗香原本己方是有取胜机会的,他居然就是不肯变通。到了最后连对方都说是平手,他居然还自承是输了,混账!混账得可以!
沈从元本就是心胸狭隘之人,此刻越想越气之下,竟是忍不住骂出了声:
“老秃驴!”
满厅的欢呼之中,这一声的老秃驴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莫说是清洛香号诸人,就算是那些前来参加招商大会的诸人也将眼睛纷纷看向了沈从元,期间更有些受到过檀香寺恩惠之人脸含怒色。
其余众人看看了空大师那胜败自若之态,再瞧瞧沈从元那副气急败坏的嘴脸,投向他的倒多数是鄙夷的目光。、
“该死!该死!想不到这么多年的城府功夫,竟也有说穿了嘴的一天。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倒叫本官的名声至于何地!”
沈从元心里居然也掠过一丝悔之晚矣的感觉,只是他这分后悔悔得却是城府功夫还嫌不够,却全不曾想过你本来是哪种人,自然就是会有哪种的因果。城府功夫再深便又如何?纵然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能够做出一副姿态来,却终究有一天会是有个百密一疏漏出些什么些东西。而那无意间漏出本性的时刻,才是最麻烦的时刻。
不过沈从元本是精明之人,此刻见势不妙,自然知道自己犯了众怒。却是站起来冷冷地对着带来的那几个调香师道:“走!没用的东西,随本官回去!”
“诸位且慢!”
一记清脆的声音却是打断了这些人的脚步,这说话之人居然便是安清悠。
“怎么?萧夫人还要强留下本官不成!这清洛香号里既不是皇宫大内,又不是朝廷衙门,本官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谁又敢挡?”
沈从元转过身来一脸的森然之色,不过却是莫名其妙地看了旁边的萧洛辰一眼,心头自也有些惴惴,这安清悠嫁入了萧家久了,莫不是也和萧洛辰这混世魔王沾上了些无法无天之气?
安清悠笑了。
沈从元这等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姿态,自己早在做姑娘的时候便已领教过了多次。今日眼瞅着他又摆出了这副架势,如何不笑?
清洛香号的确不是皇宫大内也不是朝廷衙门,可是也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软弱之地,你沈从元大摇大摆的捡着我们招商大会之时来砸场子,难道就这么走了?
多少总得留下点儿什么吧!
文章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灰溜溜
“我清洛香号素来奉公守法,沈大人您来了走了,当然是悉听尊便。只是……”
安清悠话说到了一半,却是再不去理会这位沈从元沈大人,反倒是掉过头来对着那几个沈从元带来的调香好手说道:
“各位既是从那边过来的,咱们这位沈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脾气,想必几位比我们清洛香号还要清楚得多。今日沈大人这气势汹汹的这场子没砸成,回去以后少不了替罪羊出气筒,小妇人倒想问上各位一句,各位可曾想过回去之后的遭遇?”
这话一说,那些个调香师一个个俱都是面面相觑,他们身处彼地,听过看过感受过沈从元那狭隘狠辣风格的情况,却是比外面更多。似今天这般灰头土脸的回去,只怕这遭遇还真是如安清悠所言,决计便是一个惨字了。
沈从元到底还是精明之人,对方开了个头,他却是立时便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安清悠要留下的可不是他沈大人,她把自己闹了个灰头土脸不算,居然还想当着自己的面挖自己的人了!
盛怒之下,沈从元这时候倒是不急着走了。坐下来仰天打了个哈哈,却是怒极反笑道:
“好!好!好!萧夫人这是看中了这几个不成器的匠师不成?可以啊!本官便在这里瞧着,看看倒有谁是不肯跟本官回去的,你们几个谁有二话,站出来啊?站出来啊!”
这些调香师虽然是对面那边之人,可说到底却也都是成名已久的调香好手,只是此刻眼见着沈从元那副狠厉的神色,倒还真是没有人敢往前迈个半步。
沈从元冷冷一笑,扭头便对安清悠:“瞧见了没有,本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秃驴废物,和尚僧人。狗屁了空,皆为虚幻。贫僧虽应睿王府之邀,可惜本领低微,未能帮沈大人胜得这调香之斗。还请沈大人向着九殿下转告一声,便说贫僧技不如人,实在无颜回去面对他的厚待。要在这清洛香号里细研调香之道,何日有成,何日自去向他请罪便是了!”
打断了沈从元说话的正是了空大师。
安清悠在一边听了,倒是差点没有笑出声来,暗道这果然是真佛还有三分火,这位大师被沈从元骂了一句老秃驴,回敬起来也真是够不客气的。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留了下来,居然还要沈从元回去报信,这不是明晃晃地当众打脸么!敢情这前辈高人大宗师也记仇啊……
沈从元脸上的狠厉之色就这么僵在了那里,他可以对别人耍狠,这位名满天下被誉为江南万家生佛的老和尚和不吃那一套。
便是睿王府想动檀香寺,也得顾忌顾忌自家的名声,顾忌顾忌江南无数善男信女的反应,又何况他沈大人?
便在此时,忽然又听得两个声音一先一后说道:“在下也想留在清洛香号研习这调香之道,不知可否?”
这当儿说话之人却是那曾经为斗香打先锋的齐河、刘一手两人。
手艺人没那么多官样文章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或许可凭着性子的磊落,凭着对手艺的尊重对调香的执着做些什么,可是这一凉了下来由得安清悠点醒,此刻再想想之前自己的行止,却是越想越是后怕。
两人竟是相差毫厘之间的打定了主意,左右那回去也是个没好下场,倒不如索性拼一把留在这清洛香号,说不定倒能有一条活路了。
“你……你们竟然如此大胆……”沈从元伸手指着二人,连声音都气得发颤了。
“甭担心!来人,赶紧着去把这二位师傅的家小接到咱们清洛香号来!”
这一次打断了沈从元说话之人却是萧洛辰。
只见他嘴角处不知何时竟又挂上了那丝招牌式的诡异微笑,看似向着齐刘二人发话,眼睛却是翻来覆去地扫着剩下那些个未曾出场斗香过的调香师,笑嘻嘻地道:
“我萧家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诸位倒是可以想一想,沈大人从这里回去,然后再做布置再派人,等他抄你们的家小之时,和从此处直接派人出去哪个快?说起来要想不做那替罪羊出气筒,萧某在这里说句大话,满京城里敢说保得住诸位的,只有我们清洛香号了!还请诸位和家里拿个信物稍个话,见人即刻便来,损失的家资财物有多少,我们清洛香号便给诸位补多少!”
萧洛辰这一出手,却不啻是一记重拳重重砸在了要害之处,那些剩下的调香师本就对回去之后的下场颇为绝望,此刻彼此对视了一眼,竟是呼啦啦地一下子全涌了过来,齐声喏道:
“小人也愿留在清洛香号研习,全凭萧五爷差遣!”
萧洛辰居然还很没溜儿的和他们开始称兄道弟:“甭客气甭客气,什么爷不爷的,进了我们清洛香号全是自己人,大家都是兄弟,都是兄弟……来人,赶紧分派人手,接各位师傅的家小过来。晚上摆宴,咱们喝他娘的!”
沈从元空摆着一身狠厉之像僵在位子上,这时候便是精明如他,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话来圆场子。心中又气又急之下,居然又捡起了道义二字,指着这些人跳脚骂道:
“你们可是七大香号的人,是睿王府的人呐!如此不忠不义……对了,你们身上还有和七大香号的契约呢……”
“七大香号也好,睿王府也罢!有人而不能用,只能怪自己薄待了下面,你说是不是啊沈大人?”
沈从元今天说话被人打断的次数简直比他记忆里的任何一天都多,这一次敢打断他说话的人居然是安子良。
如今的安二少爷一手文章道义,一手商贾本事,一个胖胖的身躯之下,说儒商虽然是少了两分飘逸潇洒之气,下刀杀羊牯却从来都是咬得满嘴流油。此刻只见他胖躯一震,浑身肥肉乱窜,一张胖脸上却是笑嘻嘻地道:
“以我所知,能做到香号大柜手或是类似层次的,靠买卖那死契奴才可是没戏。以这些位师傅的名气本事,顶多和七大香号签得是雇佣活契,我大梁律法中对断契另投他主的雇佣之人如何定之?不过是赔双倍的契约工钱而已,我说沈——大——人——呐!”
安子良说道这里居然还吊了一句戏腔,配足了他那纨绔子弟一般外表,一字一句地高声叫道:“你猜我清洛香号,可是有没有,这份银啊钱呐呀呀呀呀呀……”
沈从元被这么一记戏文腔直气得眼前发黑,胸口血气翻涌之下,原本就日渐愈差的身体竟是喉头又有些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