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做官交人,却未必是谁想交就交得上的。
那经储司的孙大人一直以来就对四老爷安德峰不咸不淡地,单看如今奔到安家府上,居然是打着替安家大小姐贺喜的名义而非通过他这位安家的三老爷,对此就可见一斑。
四老爷心里这叫一个痒啊,可是却知这事定然绕不过长房去,扭头看看自家的夫人蓝氏,眼神却是无比的幽怨啊!
安德峰的怒意更盛,好死不死地,你没事又去招长房作甚?
四夫人蓝氏心里这叫一个郁闷啊,心说那长房的大侄女不就是去宫里选了个秀?
既不是指了个王爷做皇家的妃子、也不是点了什么朝中重臣做嫡子的儿媳之类,还惹上了萧家那么个皇上明显要整治的大麻烦!
怎么反倒有这些实权的官吏一个个地奔着来了?
心里郁闷归郁闷——反正蓝氏自从安清悠进家门到现在,弹指之间就已经郁闷了好几轮,郁啊郁的也就习惯了。
这当儿看着自家老爷那幽怨无比的眼神,说不得也只能回过头来堆着笑脸儿跟安清悠套近乎,笑着道:
“大侄女啊,最近四婶娘那里来了一批新进的南海珍珠,婶娘琢磨着我这反正也一把年纪了,穿戴这些劳什子物事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侄女什么时候去我那里,先可着你把那好的都挑上,做出条珍珠链子来,那才叫配你这人呢……”
“真的啊?那可是生受婶娘的了!侄女在宫里和那东南六省经略总督家的大小姐刘明珠认了干亲姐妹儿,倒是一直羡慕她有条很漂亮的珍珠链子呢!”
就像安老太爷看出来的那样,安清悠进宫转了一圈,的确是不知不觉间熏出了手段上不落痕迹的本事。
不再似过去般顶着别人说话,可是这顺着别人说话的效果却是越发的厉害!
安清悠老实不客气地先答应了蓝氏的套近乎,转手便顺着她的话头往下溜达,笑着道:
“那个刘大小姐啊,她的那条珠链每一个珍珠都有这么大!个个都是饱满圆润啊!串在一起足有这么长!侄女就一直想着啊,什么时候我能有条比她还大还长珍珠还漂亮的珍珠链子那就好了……四婶娘,您那边的珍珠能有这么好么?”
东南六省经略总督刘家,那可是富甲天下的大梁首户!
给自家秀女的所用所戴自然都是上品。
安清悠谈起那刘明珠的珍珠项链有多长多大云云倒也不是扯谎,只是在便说边比划时,却随手之间把那珍珠比划得又大了几分,长度又长了几分……每比划一下,那蓝氏脸上就微微变色一分,等说完了,却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做起了小女孩儿之态。
蓝氏嘴里头直发苦,心说这什么时候能想到安清悠居然会撒娇撒到了自己头上?
这时候大侄女倒是不搞那些针尖对麦芒的事情了,可是这越是撒娇越是顺着自己说话,那可更是连削带打,比起对顶狠多了。
可是蓝氏这发苦归发苦,一瞅着旁边四老爷那副想和经储司那边搭线联手的神情,眼睛贼亮贼亮的……
“罢了罢了,这后面还不定会来什么样的官儿,今儿既是左右都绕不过长房去,就当是跑门路跑好处了!”
蓝氏心里自有蓝氏的决断,此刻一咬后槽牙,却大声笑道:
“那又能当得什么!咱们虽比不得那刘总督家富可敌国,可是总不能让侄女心愿不得偿不是?当什么!不就是一条珍珠链子么?我这边儿给你全包了!你四婶娘……有钱!”
蓝氏咬牙切齿地说着自己有钱的时候,下面那来访的宾客却如流水般的报了上了来。
“九城巡提衙门王奉春王大人来访,说是恭贺大小姐选秀功成,出宫头车榜首……”
“吏部司举都事魏无易魏大人来访,贺大小姐选秀功成,出宫头车榜首……”
“翰林院副讲武秀岚武大人来访,恭贺大小姐选秀功成,出宫头车榜首……”
一桌子老爷夫人们都呆了,一个两个的已经是让人心中震动却又不明所以,这一转眼间,怎么宾客们竟如流水价般的报了上来,大侄女这选秀究竟是选出了个什么来?竟然有偌大的威力?
便在此时,却听安老太爷笑着打趣道:
“小清悠,人家可都是给你贺喜来的。你这次得了个地字号的榜首,出宫的头车固是光彩,人家一个接一个地上了门来,倒是怎生安排啊?”
文章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宾客云集
便连安清悠自己,看着这等场面也是有些迷糊。
自己虽然是个现代人穿越众,但终究不是神仙!
又因为选秀在宫里面被关了小一个月,便说见了些皇后、文妃甚至寿光皇帝这类大梁顶尖的贵人,但是消息却反倒不如在宫外之时灵通。
此刻甫一回家,登时便有这许多人上门,安清悠却还真是有些做决策的信息不足了。
心中正踌躇间,安清悠忽然间心里一动,知道了老太爷到底想考察自己什么,抬头答道:
“孙女一个小小女子,却是什么主意也没有的。不过孙女只想,祖父大人既然心中早有预判,事先便已备下了这外厅酒席,想来自然是早有定计!来得宾客虽多,我安家却只需不卑不亢,尽数安置在了外厅里酒宴款待便是!至于孙女自己能做的,无外乎待会儿随着祖父大人和父亲大人,到外厅里致谢诸位宾客便是!谨言慎行,不妄言乱语,也就尽了女子应当的本分了!”
安清悠这话回答得中规中矩,厅中却倒是有不少人颇生意外之感。
地字号单子的榜首,虽不如天字号那般嫁入皇室,但若单以清贵而论,倒有点像那男子参加科举中了进士的二甲之首一般。
大梁律制女子不得做官,而尤其对于未婚女子而言,选秀便是最大的光彩!
更何况这选秀不光是女子之事,更向来是家族之事。
这时候贺客盈门,安家若不把安清悠好好打扮一番再高调地拿出去,都怕别人说失了面子。这可是安家多年来少有的露脸之事,怎么倒讲起谨言慎行来了?
一想起面子,厅里倒是有不少人把眼光投向了长房老爷安德佑,若论爱面子讲范儿,这位安大老爷倒算是安家诸人之中的头一号,如今这天字号榜单的秀女们窝在宫中,今天能够出来显摆的未婚女子,京城之中除了他闺女还有何人!且看他怎么说?
安德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端起一杯水酒示意向了几个弟弟,边敬酒却是边是慢吞吞地说道:
“我觉得悠儿这主意嘛,拿捏得挺好……”
不管是关系好的还是关系差的,二、三、四房的几位老爷一个个手上端着酒杯齐刷刷地停在了半空,这还是以前认识的那个大哥?自己没看花眼吧?
正在众兄弟一个个面露匪夷所思之色时,却听得安老太爷哈哈大笑道:
“不错不错!长房如今真是越来越长进了!正所谓胯下之辱易,远趋光彩难。小清悠一如既往的好,而德佑在这等时候反倒能把持得住,这才叫为父当真放心啊!”
众人有那脑子快的,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老太爷这是在验查什么,而一些没想到的却兀自有浑浑噩噩之感,二老爷安德经在那里兀自感叹道:
“古人云:宠辱不惊,方为真名士!大哥父女如此情形下犹能谦虚避让,实在是大有古人之风,好!好!这又比这高调炫人层次高得多了!传了出去,实为我安家流传一段佳话,京中教子一方楷模……”
二老爷这边大掉书袋的一番感叹,安清悠却是微微一笑,心中雪亮。
什么古人云不古人云的自己才没去想,至于什么谦虚避让?京城官员们关心的是跟红顶白,趋利避害。
该高调的时候不高调,别人只会认为你虚弱无力,像那李家和文妃一系固然是高调,又何尝不是必须要高调?
之所以要敏言慎行,倒是老太爷在考察自己进宫一趟,有没有沾上那些宫中贵人喜欢插手娘家事情的习气。
老爷子纵使是再疼爱自己,有些观念却是渗到了骨子里的,素来认为女人是地、男人是天。
既是早已安排了外厅酒宴,显然是安老太爷早有谋断。
若是自己妄言要在这些官员宾客们当中做上些什么事,只怕登时便为他所不喜,认为自己定是已经在宫中站了队掺和了事,有了政治身份了。
“自家这位老太爷啊,看着整天笑呵呵,其实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算计的周全着呢!”
安清悠心里轻轻一叹,这本是大家族中的常态,外面如今正是动荡之局,老太爷撑着这么一大家子也真是不容易。
如此做法虽然让人有些感慨,倒也是不难理解。
至于安德佑那边倒是意外之喜,这位父亲大人在这样时候仍能说出这般话这等做派,那还真是从心里放下了许多虚荣浮华的东西,看来自己入宫将近一个月,长房家里还真是没出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