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微微瞥了一下那夏青樱,这才作态一乐,朝着那些准备扫雪的嬷嬷和太监们大声笑道:
“不错不错!便是安家姐姐说得这个意思,我这江南来的土包子没看过京城的雪景,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失态了!便请诸位稍等一时半刻就好,每人五十……啊不!一百两银子,就当是小女子的一点儿意思了!”
刘家就是有钱!一把银票砸了出去,那情景自然又是不同。
嬷嬷太监们齐声欢呼不提,更有个太监想到刘明珠是个女财主,跑过来讨喜凑趣道:
“刘秀女若要玩赏冰雪,那也不难!咱们这秀女院本是照着吃住一两千秀女修建的所在,地方大院子也大,如今秀女们不过是剩下了百来号人,十成的地方一成都用不了,大可用绳子在院子里围出一块空地,既安全又可玩闹,将来不从这里行走过人便是!咱们北方人自有北方人玩雪的法子,光看有什么稀奇……”
那太监话没说完,早被刘明珠一把银票拍在了脸上,口中急急地道:
“别说了,赶紧给动手操办去!参与操办的每人再加一百两,剩下多少,全是你的!”
这太监所言,却是宫里面伺候皇室主子们玩雪的方式,场地下面用细土垫了,再从周围铲了干净的白雪以人力扬了进去。想要雪多厚就有雪多厚,便是模仿那关外没膝齐腰的大雪也没问题。既安全又热闹,倒与后世滑雪场的造雪方式有些类似,只是从机器变成了人工。
不多时场地便已备好,那进言的太监刻意巴结,还特地找了两个力大之人将那雪末高高扬起,迎着阳光一照,登时便是一片冰晶映出的彩虹,却比那水滴雨雾的彩虹更美上三分了。
莫说是来自江南,便是京城中长大的秀女们,之前也被未必有这等被奢侈伺候着玩雪的经历,刘明珠大声欢呼,一声高叫道:
“今儿爱玩雪的我都请了,那个谁谁,都给我伺候好了!姐妹们,跟我来呀!”
说话间也不客气,率先带着几个很有跟班模样的秀女直奔场地中而去。更有人早想巴结于她,这时候既有了刘家小姐的邀请,哪还有不顺杆爬的?登时也便跑了进去。亦有那性子活泼的本就想尝试这等玩雪的法子,亦是欢叫着过去玩耍。
再在上你拉着我我带着你,从众的凑热闹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竟是变成了一呼百应之态。到了后来,谁要是不进去玩耍一番,反倒像是不合群一般。
滚雪球堆雪人,雪陀螺雪串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那最早献计的太监本是在宫里专门陪着主子玩耍的出身,此刻心里想着银票,却是抖擞精神,一边让人扬了更多的白雪进场,一边加倍卖力地组织人烘气氛寻乐子。
忽然间不知谁抬手扔出了一个雪球,却是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另一个秀女的头上,那秀女半气半笑的回过头来,也是团了一个雪球砸将回去,准头却是偏了,又砸中了另一人。
凡是小时候打过雪仗的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有些东西一开了头,那就会像野火燎原一样蔓延开来。就像这打雪仗,打到最后十有八九是不知道谁跟谁打做了一团。此刻秀女们之间有人开头,却是登时卷了一个又一个人进来。不多时,百多名秀女早就闹成了一锅粥。一时间秀女房的院中雌声粥粥,这小小一块空地里居然到处都是少女的惊叫嬉笑之声。
安清悠很安静地站在场地内的一隅,心里其实也是很有些痒痒的。虽想亲身下场,怎奈这手指上昨夜却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一攥冰雪就颇为疼痛,心里琢磨着这伤口不知道会不会沾水感染,只能站在一隅静观了。
那叫一个老实,那叫一个恬静,那叫一个大家闺秀!这样的女子,怎么会被比喻成刺猬……
“啪!”忽然间一声轻响,一个雪球不知从哪里飞来,不偏不倚,正自打中了安清悠的鼻子!
一阵银铃般的嘻笑声传来,安清悠发呆、惊愕、茫然、寻觅……继而是勃然大怒!
随手居然从怀里掏出个用来绑香囊的小小布条,在那手指的伤口上紧紧地缠了几下,这才发狠般地从地上抓了一大捧雪,用力攥成了一个硬邦邦的雪球反击了回去!却听不远处一阵惊呼传来,这才见安清悠哈哈大笑:
“且!傻了吧?雪球……不是这么扔滴……”
笑声未断,对面却是四五个雪球一起飞来,安清悠连连闪避,却还是免不了被击中的命运,惊呼间却是高声叫道:“小样儿,敢砸我,姑奶奶和你拼了……”
说话间奋力前行,便跑边团雪球砸了出去,不多时便和场内的其他少女们打闹嬉笑做了一团。左冲右突,火力全开之际,所谓的大家闺秀形象瞬时间便当然无存,这又哪里是一只刺猬?
分明该比喻成一头雌豹么!
这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这等年纪的少女爱玩爱闹本就是天性,任凭这宫墙再高,任凭那礼教规矩再严格,也挡不住这青春明媚的阳光!
“圣旨到——!”
外面一声太监唱礼的高呼,却瞬间便淹没在了一干少女的尖叫嬉笑声中,一个中年太监手捧着一轴黄绢好容易找到了秀女房里的秀女都在哪,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目瞪口呆!
“这……这……”传旨太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秀女房?眼前这些女孩儿是本应循规蹈矩的秀女,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啪!”
一个雪球突兀地飞来,正砸在他那光秃秃的下巴上,碎雪顺着脖领子稀里哗啦地钻进了他的衣内,那叫一个冰爽提神……绝对不是做梦!
文章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安清悠,你可知错?
“反了反了,钦使也敢打,还有体统么?还有王法吗?”
那碎雪入衣,滋味儿当真叫一个彻骨销魂。
传旨的太监一边拼命地从脖领子往外掏雪碴子,一边不停地喝骂着。
尖利的太监嗓门儿终于引发了注意,秀女们登时从疯闹嬉笑的状态中回过了神来。
眼看着传旨太监手中那轴金色的九龙秀帛黄绢,登时便有人吓的脸都白了。
“秀女不知好好静心待选,居然还这么不知所谓的胡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宫里!啊?你们家里都是怎么教你们规矩的?还懂不懂点儿礼教?这……这围出块雪地是谁搞出来的事情,给咱家站出来!站出来!看咱家不用宫里的规矩收拾你……”
传旨的太监暴跳如雷,蹦着高地寻找所谓的主谋
刘明珠倒是颇有几分敢作敢当之气,径自站出来笑道:
“这位公公如何称呼?小女子刘氏有礼了!我便是这块玩耍雪地的始作俑者。终选一推迟就是好几日,昨个又是风雪了一天,姐妹们这里实在是都快闷出病来了。好容易出了太阳,寻点儿耍子罢了,若是哪里冲撞了公公,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这些小女子一般计较,也就罢了!”
这时候就看出世家大族教出来的秀女更懂进退之道了,刘明珠见对方手中捧着圣旨,这也就不想把事情闹大。给他两句好话圆圆场也就罢了。
“不计较?哪有那么容易不计较?咱家可是来传旨的……”
传旨太监的声音很像公鸡被人踩了脖子,正要接着喝骂,忽然就觉得刘明珠有点眼熟,再一细想,却是背上的冷汗淋漓而下。
在宫里做事,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那得是必须要心里有数的问题。
这传旨太监姓郭,也是在宫内有年头儿的人物了,选秀第一轮初选之时还是太监评审团中的一员。
这几个关键的秀女,郭公公自然是早就认过脸照过面。眼前这个秀女刘氏可不是一般的刘氏,那可是东南六省经略刘总督的那个刘氏。
想抓这个刘氏的不够规矩稳重?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郭公公这时候只觉得后脊梁一阵一阵地发凉,好在他脑子转得倒快,语调一转之间,后半句话却是变成了:
“咱家可是来传旨的!瞅着刘秀女的面子,不计较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们谁砸了咱家一雪团儿,总得有句话儿啊!你们连个应声儿的都没有,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要么说这郭公公人到中年,却也不过是一个太监中小小头目,连个高一点儿的管事都没混上呢。这时候还玩色厉内荏这一套,想着找台阶下,那就纯粹是他自己犯二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已经有人站了出来,傲气十足的几个字道:
“我砸的!怎么着?”
拿眼看去,郭公公这下可是脸更白了。
这出来说话的居然是夏家送出来的秀女夏青樱!
听说昨儿晚上夏尚书夜半叩阙,孤身入宫,单枪匹马可是把整个萧家都击败了,这才有了今儿这份内旨。
人家夏尚书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势绝伦,声威直追首辅李阁老啊!自己还想再这家头上要出句软话儿下台阶?省省吧!
郭公公瞅着夏青樱憋了半天,这才费劲巴力地憋出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