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京府史全忠携全家,恭迎御命钦使,吾皇万岁万万岁!”
史通判不仅是京城里有名的地头蛇,能在这等位置上坐到熬走了四位知府,当然也更是个老官油子。
此刻这迎钦史之时,那礼数规矩做得却是全套十足。史家的一干男丁跟在他的身后,一家子老小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只是这礼数规矩行得虽好,萧洛辰却似是全不在意。反而对着史通判愕然道:
“我说史大人,今儿个我虽是钦使,可也更是给你史大人家贺喜来的。如今离正礼吉时还有些时候要等吧,你不请我这做宾客的喝杯水酒,却弄这副阵仗作甚?难道你就那么急着搞公事?”
“这个混不吝!怎么连钦命的差事都敢这般儿戏?”
史通判肚皮里暗暗不爽,脸上却是不敢露半点异状。
在京城里做通判这等位子,首要的便是心里得有数谁惹得起谁惹不起。
萧洛辰本就有京城第一混世魔王的名号在外,又更是有皇上撑腰的主,那实在是属于惹不起中的惹不起。
暗地里骂了一句,史通判脸上却是反而多挤出了几分笑容,兀自在那里笑着道:
“萧大人哪里话来,下官也是闻听着皇上派了钦使来,心下激动得有些乱了分寸。今日萧大人光临寒舍,当真是令敝府蓬荜生辉,要不您先请上座?咱们先吃两杯水酒再好好铭记皇上的教诲?”
“别介啊!史大人您是正六品的通判,我萧某可不是什么大人,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人物罢了,您怎么能自称下官呢?这话若是让御史听了去,那又要参萧某一个言行不谨的罪名了!这可是天大的麻烦……”
萧洛辰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扯东扯西,史通判心里却自是大骂不已。心说你萧洛辰还怕挨参?每个月御史参你的本子没有十本也有八本,什么时候又见你在乎过了?言行不谨算是个狗屁的罪名,若不是皇上保着你,十个脑袋也都砍了!
不过骂归骂,似史通判这等人,还真是不敢得罪萧洛辰什么。当下却是陪着笑道:
“萧……贤弟教训得是,那依着萧贤弟说该怎么办?”
“唉,还是先上桌吧,久闻史大人府上宴会菜品可是一等一的,京城里各大酒楼饭庄,谁又敢不卖史大人的面子,萧某勤于王事,今儿可是肚子里空空还没吃半点东西呢!”
史通判立刻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正所谓天子尚且不差饿兵,这也是人之常情,萧贤弟身为钦使,还请上座!”
一干史府的男丁登时站起了身来,跟在史通判和萧洛辰身后向着席间走去。
只是没走两步,萧洛辰却又停下了脚步,向着史通判问道:
“不对啊,史大人,您说是皇命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史通判哪里有第二个选择,赔笑道:“当然是皇命重要!”
萧洛辰一拍大腿,惊声道:
“这样啊!既是皇命重要,那咱们总不能为了吃饭连皇命都不顾了,要不咱们先办皇差?”
史通判立刻又带着府上男丁跪了一地:“臣史全忠率全家恭请……”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萧洛辰又在哪里搓着下巴念叨:
“不过史大人说得也有理,正所谓天子尚且不差饿兵,要不咱们先吃饭……”
这一次却不仅是史通判,就连史家那些上上下下的众人全都心里大骂了起来,只要但凡有些眼亮的人都看得出来,这萧洛辰哪里是什么肚子饿想吃饭饮酒,分明就是消遣史家来着。
只是心里骂归心里骂,众人却是跪在那里不肯动了,一起来你就说要行皇命,一跪下你就说要吃饭,拿我们当猴儿耍呢?
要说这史通判史大人到底还是高出那其他人等一筹,心里面虽说已经把萧洛辰的祖坟都刨了,手上却是微微一抖,不动声色地从袖袋里摸了一张八百两的银票出来。
眼看着萧洛辰在那里兀自念叨着吃吃喝喝,悄然凑上去笑道:
“萧贤弟……”
只是这一次萧洛辰却不待他说话了,径自转过身来面南背北,双手朝着天空一拱,朗声说道:
“陛下口谕!”
史通判那只捏着银票的手都递出去一半了,此时不得不又缩了回来,在那里手忙脚乱地赶紧跪倒,口中第三次高声呼道:
“微臣史全忠携全家聆听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洛辰朗声说道:
“京城通判史全忠听谕:听闻卿之孙儿今日周岁,此亦为喜事。不知卿这官做得如何?家人可好?今日举宴是否热闹?孩子可还健壮否?”
史通判立时恭恭敬敬地大声答道:
“微臣史全忠得陛下顾惜下问,感激涕零。臣自执此印以来,每思皇恩,从不敢有半分懈怠,唯兢兢业业以报陛下朝廷矣!我大梁正逢盛世,臣举家平安,今日宾朋故友盈门,臣之孙儿硕壮康健,全赖蒙陛下洪福也!”
皇上传口谕,遣钦使代命奏对也是有的。
这两句话亦是平常之极的开场白,史通判大声答了,心里却是安稳了不少,似这等拉家常的话语,反倒显得皇上待自己颇为看重,当下抖擞精神,便等着萧洛辰继续说那下文。
只是史通判这里卯足了劲等着,萧洛辰那边却是把手一拍,笑嘻嘻地说道:
“史大人请起吧,皇上的口谕就这么多,萧某可是都传完了!”
“这就完了?”史通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选个萧洛辰这样不着调的人物来做钦使也就罢了,谁让皇上宠他呢!可是这叫个什么上喻?就这么一没营养的开场白,然后就完了?
可是千漏万漏,皇上的心思却是无论如何也漏不得了。
如今皇上虽然年纪已老,可是这这帝王之术也在岁月累积中变得越发的炉火纯青,行事往往出人意表。
前些日子不是连科举那等大事亦是弄了些没人看得懂的名堂?
皇恩浩荡还是君威难测全在那一线之间,这一节若是搞不明白,那可是大大的不妥。
史通判额头微微见汗,却是把那八百两一张的银票又从袖袋里抽了两张出来,过去用力攥住了萧洛辰的手道:
“萧贤弟,陛下这道口谕实在是……实在是大有学问,以陛下这等高深莫测之能,自然非我等这些驽钝之臣所能明白,倒是萧贤弟久在陛下身边,万望……万望提点两句。”
说着手中轻轻一递,不声不响地便把那银票交到了萧洛辰的手中。
萧洛辰照单全收,亦是看着史通判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可是再开口时,话题却不知是歪到哪里去了:
“差事办完了,这里头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席上的饭菜还没凉吧?萧某为了王事奔波,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史通判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当真是要多纠结有多纠结。
文章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礼抓周
“午时已快过了一半,正礼的时候眼看就要到了。各位今日都是我史家的贵客,这便请一同观礼吧,也让我那孩儿沾沾诸位的富贵气!”
关于那道莫名其妙的上喻究竟该和皇上怎么应对,内厅之中的女眷们却是没份参与。
随着身为主人的甘氏一声招呼,大家倒都是站起了身来,周岁礼正礼就要开始了。
“好耶!”那位身为萧洛辰坚定粉丝的某小姐低低一声欢呼,这大梁国男女之别甚重,好比这眼下的一场聚宴,女眷们只有借着观礼为名才能去到正堂,周岁礼图的是一个沾福气,观礼之人倒是越多越好的,期间倒是没那么严。
那位小姐高兴不已,自是因为这个时候她总算能见到萧洛辰了。
安清悠微微一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待到了正堂之时,情形却是又有不同。
一干夫人小姐的自去找了丈夫父亲,便是那些外席的女眷们也回到了自家男人的身边。
相形之下,倒显得安清悠一个人有些孤单了。
“吉时已到,行正礼——”
唱礼之人一声吆喝,甘氏自是去抱了那史家的小少爷出来,这婴儿倒真如史通判之前回复上谕时所答,生的是白白净净肥头大耳,憨态可掬不说,那壮可是当真够壮的了。
所谓正礼,说白就是先有人念上一篇祝福孩子吉祥如意地说辞,再行那抓周之礼,一切顺利,这便算是功德圆满做得成功。无论皇室官宦,平民人家,不外乎就是这几样。
史通判既是这孩子的祖父,又是此次宴会的主人,吉祥辞自然是不能由旁人说。
只是他心里总是惦记着那道古怪上喻之事,这一篇文章倒是念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容易一阵废话说完回到席上时,却又不禁吃了一惊。
“萧钦使到哪里去了?”
史通判看着那张空了的椅子发愣,连忙叫过了下人来问,得到的回答却是萧洛辰说听吉祥词儿太过无趣,径自下了席去到宾客间走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