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谁人不知,那杏花阁是什么地方?可是最红火的销金窟,范公子今天当新郎官,昨晚还在烟花之地流连,这太过分了!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沈沉鱼,她目光呆滞,眼里水雾喷涌,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生生咽了回去。
她强忍着抬脸看着众人,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道:没事,他来了吗?”
“来是来了,只是走路不怎么利索。”丫鬟早打听得清清楚楚,刚才看见许多人都在院子里,不时有知道内情的人指指点点,此时府里都传遍了。
沈沉鱼不再说话,看着喜娘道:“吉时到了吗?咱们出去吧。”
沈倾城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是沈家的女儿,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出了这样的丑事,别的不说,这是狠狠打了沈家一巴掌,怎能忍得下去。
她霍地站起身,直直地盯着沈沉鱼:“二姐姐,不能这样出去!”
“六妹妹?”沈落雁沈如霜都看向她,被她眼中的愤恨吓到,“你可不要冲动啊!”
“不行,今日忍了这一口气,往后还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二姐姐要怎么在范家做人?爹还怎样在同僚面前保持脸面?”
沈沉鱼眼神微暗,“可是,今天……”
“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姐姐难做。”沈倾城说完,出门唤了浣纱,低声耳语了几句,浣纱也是义愤不已,飞快对跑了出去。
众人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微安。看了眼沈沉鱼,她心情十分低落,一双眼睛微微泛红,虽然没有落泪,但可以看出她一直憋着,得有多难受!
外面就有丫鬟进来通报:“吉时到了,新郎官催了,请二小姐出门!”
喜娘看了眼沈沉鱼,脸上堆满了笑:“二小姐,看姑爷多着急啊,咱们快出去吧,别误了吉时。”
“且慢,急什么?我们二姐可矜持着!”沈倾城忽然扶着她的胳膊,沈沉鱼不明所以,拿眼神询问过去,沈倾城狡黠地朝她扎了眨眼,她才狐疑着没有动。
浣纱匆匆自外面跑进来,跑过来小声道:“不用王妃嘱咐,王爷已经发作了,二姑爷此刻跟只小猫似的,王爷说什么他都应了。”
“那就好!”沈倾城脸色好看了些,起了身,喜娘忙过来扶了沈沉鱼出了门。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喜娘和丫鬟扶着沈沉鱼到了正堂,沈倾城身份尊贵,不必回避,其他几个沈府未嫁女则躲到屏风后面看热闹。
“新娘子来了!”有人高喊一声,宾客们喧哗起来,就见穿着大红嫁衣的沈沉鱼一行人袅袅婷婷地行来,身段婀娜多姿,透过薄薄的红绡纱头盖,隐约可见凤冠上的流苏随着步子的节奏晃动着,娇美的容颜若隐若现,华美异常。
冷啸风端坐在沈伯陶下首,暗暗朝她眨了下眼,沈倾城便走到他身边,刚一坐下,冷啸风就接着宽大的衣袖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耳语道:“放心,都办好了。”
沈倾城一颗心放了下去,就想将手缩回来,谁料冷啸风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她越是挣扎他越捏得紧,虽然没有人看见,沈倾城的脸却几不可见地红了,幸亏此时他们不是旁人注意的焦点,不然还不丢人了。
动作再大就要引起别人的关注了,沈倾城只好放弃,任由他握着了。
喜娘便扶了沈沉鱼过来磕头,接下来便是一连串冗长的训话哭嫁仪式。
沈沉鱼想起去世的母亲,此时哭得肝肠寸断,把旁边立着的新郎官看得心里痒痒,他最喜欢这样我见犹怜的女子,见她哭得厉害,心里便软成了一滩水,方才九王爷敲打他的一番话,他本有些不高兴的,可此时见新娘子合他的眼缘,只觉一掷千金买她一笑,也甘之若饴。
思量自此,他便小声道:“娘子你莫哭了,我会待你好的。”
本是安慰她的一句话,沈倾城听得真切,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道:“二姐夫可真怜香惜玉,可是不知是对我二姐如此,还是对所有女子都一视同仁呢。”
范公子心里一震,知道是为昨日的事情来为难他了,连忙长揖了一礼:“岳父大人,昨日的事都是误会,小婿跟友人一起吃酒,碰到一个无赖起了冲突,才争执了几句,却并非传言那样。”
“哦?那这样说来,你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沈倾城挑眉看他,不压根儿都不信他的话。
范公子出了一身冷汗,被她那一眼一扫,还真有些腿软,要不是九王爷事先跟他通了气,他还真不知道如何下台。
心里寻思着,家里应该安排妥当了,便挺了挺脊梁回道:“我范某虽尚无功名的,但也是读书人,最看重诚信二字,若岳父和王妃不信可以遣人去查,我已经将原来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只为向娘子证明我的真诚。”
鬼才相信他的话,不过沈沉鱼却是诧异又感动,她不知道沈倾城打算如何教训他,却压根儿没想过,昨日还在花丛中流连的夫君,今日就将人打发了,刚才那一点难堪都烟消云散,轻轻地点了点头。
观礼的众人都唏嘘不已,有的人刚才还抱着看笑话的心理,这时候一下子没了兴致,沈家这位二姑爷可是圈里有名的浪荡子,现如今沈二小姐还没过门,威风就立下了,将来还有谁敢小觑。
沈伯陶脸上也好看了许多,知道是借了六女婿的面子,心里更是欢喜,他能给自己长脸,还不是看在六丫头的面上,自己以前亏欠她良多,有这个好女婿给她撑腰,他心里快慰得很。
沈沉鱼面子找了回来,高高兴兴地拜别父母,由沈倾国背着上了花轿,吹吹打打地好不热闹。
沈倾城夫妻一直待到将宾客都送走了,才向沈伯陶告辞,沈伯陶心里高兴,看着一双女儿女婿立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十分舍不得。
“爹,我们回去了。”沈倾城看他依依不舍的样子,也有些动容。
沈伯陶只好点头:“好孩子,难为你们了。”
若不是他们,自己今天这张老脸就要丢尽了。
冷啸风客气了几句,向沈倾城道:“你先去收拾一下,我跟岳父说几句话。”
沈倾城知道他们大概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便回了沁香阁,又和三姨娘说了会儿话。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沈倾城见冷啸风一脸正色,眉头紧锁着, 像是有很棘手的事情,也不敢打扰他,渐渐地觉得有些累了,便一个人靠在车壁上打盹儿。
没一会儿,一只大手围了过来,将她圈进怀里。“也不怕磕着头,到时候看你痛不痛。”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睡吧,还有一会儿才到。”
本就是无聊才想眯一会儿,此时他一说话,沈倾城的瞌睡去了一半,半靠在他怀里数着他的心跳,听着那咚咚声频率不似以往欢快,抬起头看他的脸道:“不开心吗?”
“我家媳妇还会读心术?”冷啸天启开唇,表情一下子变得戏谑起来。
沈倾城扯扯他的脸颊:“看看你,就是笑也皱着眉,这么多褶子,生怕自己不老吗?”
她的表情有些夸张,冷啸风不由展了眉,笑着凑近她的耳朵:“那可不行,本来就比你大,再显老别人岂不是要笑话我老牛吃嫩草?”
沈倾城掀掀眉,“你才知道啊!”立即惹来某人一连串的进攻,咯吱窝受袭,沈倾城笑得快岔了气,冷啸风才恨恨地拧了下她的鼻头:“还敢嫌我老?”
“不敢了!”沈倾城忙告饶,他这才得意地松开了她,两个人腻歪了好一阵,就到了九王府。
一回到房,冷啸风便将伺候的人撵了出去,亲自关上了门,神色严肃起来。
沈倾城心里忽然一个咯噔,他果然是有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慎重。
“城城,那个虚无道长,你可还记得?”冷啸风坐在她对面,凝视着她的眼睛。
沈倾城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冷啸风长长地叹了口气:“父皇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偏听偏信。”顿了顿,又道:“昨日有人上折子,这段时间来风调雨顺,都是因为虚无道长通神灵的缘故,竟然有人建议让皇上封他为国师,可保天下太平。”
“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沈倾城错愕不已,她早就对虚无道长一事不怎么感冒,什么祈雨,不过是人们一种心理暗示,利用人们一心盼雨的急切心理来蛊惑众人,当日他为何要选在五日后做法,分明是算准那日天气将发生变化,他正好利用了这一点天机,在皇帝和百姓面前表演了一番,结果就让人心服口服了。
冷啸风嘲讽一笑:“是荒唐,可偏偏就有人信,如今百姓们已经在传,虚无道长就是天界下凡的神灵,是来庇佑我天元王朝的。”
“百姓们愚昧还好,可大臣们呢,相信的人有多少?还有皇上态度怎么样?”如果冷步云已经对虚无深信不疑,那就麻烦了。
冷啸风脸色稍霁,依然眉头深锁道:“如今还是谣言居多,但已有胆大的举子联名上书,推举了新科进士林宣出来做代表,如今折子就放在父皇御案上,虽然留中不发,但他没有斥责,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他的态度。”
“那该怎么办?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的地方?”沈倾城不禁担忧起来,如果一个国家需要靠旁门左道来庇佑,只有一个原因,它已经败落不堪,人们只有靠它才能勉强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