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如果苏珊娜留在我们的世界,才是可惜。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是我的天使……我希望她能够单纯地活下去,哪怕再也见不到她,只要想到她会幸福地活着,我就很满足了。四年时间,已经……很久了,我本打算在她六个月之后就送走她,但是,一直舍不得,每天说服自己,送她走对她更好,看到她的笑颜却又无法狠下心,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已经,太久了。必须要送她走了,阿尔柯巴雷诺的诅咒快要影响到她了……
……不,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妈妈和姐姐!我不要走!……
……乖,听话,娜娜。你要连我们的份也一起,充分地体会漫长人生的喜怒哀乐,替我们感受那些无法企及的时间,你一定会……很幸福……
……妈妈!……
记忆的画面停止在小女孩哭喊的那一幕。
瞬间熄灭灰暗的画面和骤然停止的声音说明那一段记忆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小女孩彻底地忘记了她曾经是“苏珊娜·基里奥内罗”。
记忆之中,以广阔的森林为庭院的家族虽然贫困,但家人们总是很快乐。
有时候,会有奇怪的小婴儿来找她的母亲,他们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夹杂着许多她听不懂的名词,她默默地把那些话全部记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就静静地回想着、思考着,某一天,当她听到母亲和一个带着黑礼帽的小婴儿说到某个家族的时候,她像是献宝一般把之前听说过的那些话整理得有条有理地说出来,还加上了自己的分析和猜测,当她说完之后,母亲和小婴儿都变了脸色。不同的是,小婴儿似乎有些高兴,母亲则脸色发青。小婴儿又问了其他一些事情,小女孩得意地一一说出答案,最后,她没能如愿得到母亲的夸奖,反而看到母亲落下了泪水。
半个月后,裹着斗篷的小婴儿出现在家族领地内。
然后,“苏珊娜”忘记了一切。
大梦初醒
通常来说,人很难记起小时候的事情,有些人还能回忆起七八岁的事,有些人则连十岁之前的事情也无法确切地说出来,往往要被人提示了之后,才会想起一些大概,细节处多半似是而非。因此,不记得四岁之前的事情实在太过正常。
离开了意大利的小女孩如她母亲所愿地平安长大,远离那些肮脏黑暗血腥的圈子,也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使命和诅咒,就像其他所有小孩一样长大——好吧,除去学习的东西不太正常之外。至少,她生活在阳光下。
被父亲带回天朝的小女孩很自然地随父亲姓白,因为在家中排行十一,被称为十一娘。这种根本不算是名字的名字跟随了白十一娘好些年,当她终于无法忍受而向父亲要求正式名字的时候,父亲不多久就失踪了,从此生死不知,于是,白十一娘只好继续顶着这样的姓名生活。
当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成长的时候,她对姓名的不满日益加重,终于在某一天,她跑到外地,对外自称“一月十一”——这是她的生日。
又过了几年,一月十一拿到了一个总是出问题的赠品手机,之后,她被彭格列特别暗杀部队的作战队长斯夸罗以“苏珊娜”的名字带回了岛国并盛,参加指环争夺战。
——不对!
“苏珊娜”四岁就离开了意大利,从未去过彭格列,怎么可能是瓦里安的成员!
如果不是瓦里安所有人都脑子坏掉了的话,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
是了,那时候玛蒙说,苏珊娜,抱歉,记忆封锁好像出了点问题,你先将就一下吧。
如果这不是玛蒙在说谎,那么她的猜测就是对的了。
并不是虚构,也不是那些人弄错了,而是真的有一个“苏珊娜”,一个被封锁了记忆送离瓦里安的“苏珊娜”,但那个“苏珊娜”并不是她。
——这就是母亲曾经提过的“平行世界”!
彭格列指环代表纵向的“时间”,玛雷指环代表横向的“空间”,彩虹之子的奶嘴代表时空中跳跃的“点”——这三者构成了世界的基石。在某些情况下,一个人可能到达平行空间,比如说波雷诺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炮,再比如说玛雷指环,又或者其他还未明确的原因。
所以,那时候斯贝尔比出现的时候宿舍会破了一面墙,是两个空间交会的一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产生的能量波动泄露出来造成了这样的破坏;
所以,她才会被斯贝尔比在几分钟内拎到了岛国,因为两人跨越过的是空间和空间之间扭曲了的通道,并非真正的现实距离;
所以,那时候她被十年后火箭炮带去的那一个世界中抱着她哭泣的那个少女是……那个左眼下方有着花瓣标志的少女是——基里奥内罗家族的人!
白昭想到这里,心跳都乱了几分。
那个少女……那么熟悉的模样……
那个抱着她哭泣的少女……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人……是为了能让她作为“普通人”生存,而担负了“基里奥内罗”家族使命的人……是她终生亏欠的人……
娜娜,妈妈和姐姐会保护你。
那时候的那句话再一次在心中响起。
白昭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为了保护她……
所以,那个少女就代替她承受了那样的命运。
她到底是用多少人的牺牲和付出作为代价才能活到现在,而她却为自己停止成长的身体悲哀愤怒、诅咒绝望,事实上,若不是她的亲人们的付出,恐怕她早已连这样愤怒或绝望的时间也没有了吧?
阿尔柯巴雷诺的诅咒,在其他六人身上体现为保持婴儿状态无法成长,在作为大空的“基里奥内罗”家族则体现为短命。世世代代,必将如此,世世代代,诅咒传承。因为有人替她担负诅咒,所以她如常人一般生长,因为远方的亲人不再能完全担负诅咒,所以部分的诅咒之力使得她的身体停止了成长。这样不完全的诅咒固然给她带来了痛苦,但是,何尝不是显露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意味来——能为她分担诅咒的血缘之亲已经越来越少,她们的力量在减弱。
母亲去世了,姐姐去世了……素未谋面的侄女也去世了……
她当初为什么会对这样字字血泪的消息表现得麻木?
某种意义上,她们的死,和她有着分不开的联系——尤其是那一位素未谋面的侄女,可以说,那个少女是为了她而死去的。倘若不是她的逃离,背负那诅咒的本该是她才对!
悲哀的是,她竟连那个少女的名字也不知道!
白昭忘情地哭泣着,脑中的记忆仍在不断闪现着。
诅咒之刀、平安京、Fate剧组、秦朝……
白十一娘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正式的名和字,名为昭,意为晨曦,引领一日之光,字为武纯,取武安君封号中的武字,加上象征纯净善美的纯,合为“武纯”。
大秦七年,咸阳一战。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终于……全部……记起来了……
白昭虚弱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树,连抬手擦掉额上冷汗的力气也没有,汗水慢慢滑落,和泪水混在一起,流到嘴边的时候,一阵苦涩的味道沁到了白昭的心里。
好累。
她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长到仿佛已过了几生几世一般。
她才活了二十多年,却已经三次走到死境,从生与死的界限中被人拉回来。
她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两次走过的黑暗无光的空间,还能回忆起随波逐流、渐渐忘记一切的时候,现在想来,如果这里是“阳世”,那里就应该是“阴间”了吧?
此世是生,彼处是死。
因为是死境,所以没必要存在只有生灵才能感知的光和热,诸般声色俱是多余,只有无止无尽地黑暗与宁静,那就是死寂的含义。
从未想过……
她竟然还有再次回到这人世间的机会。
这个人情……可欠的大了。
她的人生,似乎写满了一笔笔欠债,欠了别人许多许多,才能够苟延残喘到现在。
白昭长叹一口气。
星魂远渡大海,千里迢迢来救她,起死回生这样的阴阳术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这除非是他主动提出报恩的条件,否则她只能坐等星魂哪天不走运要被人摁死了去救他两次来还回这恩情了吧?
白昭想了想就觉得眼前无光。
星魂这家伙,就过了五年,等级升得未免太快了,连复活都会了,何况是他本来就很精通的那些用来杀人的阴阳术。他要是被人追着杀,估计那情况她都插不下手。作为手短的近战,对远程法师表示羡慕嫉妒恨啊……
这恩情别是还不掉了吧?
星魂还算了,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哪怕他离开大秦到了东瀛,过个半个月一个月的两人还会联系联系——当然联系的手段也还是星魂的阴阳术——这么一想,白昭忽然觉得,大概这恩情真的没机会还掉了。
失忆的时候,听星魂说是他救了自己,所以只想着欠他恩情,现在记忆回来了,白昭还不至于傻到以为自己只欠星魂一个人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