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估摸着他大约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想要退出去,哪知他竟突然开口问:“那日晋王同你说了什么,你竟笑得那样开心?”
才迈开一步,被他突然的话语震惊得差点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定了,我却是愣愣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那日?哪一日?
他又道:“那日积雪三尺,腊梅却开得旺,朕还看见他把他的暖炉塞给了你。”
我错愕地看过去,他甚至连眼睛也不睁,让我差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随即又蓦然想笑,若不是他提,我都忘了,只是不知为何他竟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在心里。
我只好转身对着他,小声答:“回皇上,奴婢不记得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是真不记得晋王那时说了什么了。
偏那尊大佛不相信!
他睁眼朝我看来,黝黑眸子里又是一抹寂冷,不悦地启唇:“你不记得的事还真多!”
又来了……
不就去了一趟禧宁宫吗?至于吗?
本以为在太皇太后手上捡回一条命是好事,若是知道被这尊大佛缠上,指不定保命丢命哪个好呢!
我干脆深吸一口气,豁出去等他接下来的话,却不想那一个倒是安静了。
隔了会儿再看,嗬,睡着了!
悄然上前将帷幔落下,未及我转身,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已将我的腕口扼住,我下意识地抽了抽,他竟握得那样紧!
分明是未醒,我却望见他长眉紧蹙,气息不匀唤道:“德阳……”
第021章 记得
皇上心有所属,这在宫里几乎不是秘密。他心爱的女子便是原东陵国德阳公主,在国破那一刻葬身火海。传说那一夜,他屠尽宫里每一人,杀伐血腥令江山变色。
可我知道的版本却并不是这样,他分明就从没有喜欢过德阳公主,灭东陵根本就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
万千宫人的鲜血铸就的不过是他的狼子野心!
不错,我恨他。
恨他灭了我的国,屠了我的亲人,还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泰然享受用尸山堆筑的荣华富贵!
所以我来了西楚,这也是我当初依附太皇太后和晋王的真正原因。
可如今他又为何……口中喊着“德阳”……
“商司设。”卷丹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乾承宫那边我们都已重新换过了,你要去看看吗?”
我仓惶回过神来,本能地朝守在房外的全公公看了一眼,摇头道:“不必看了。”
他若还是不喜欢,我去看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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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公公来叫我进去的时候天还未亮。
宫女扶他起身,他活动活动筋骨,若无其事看着我道:“这床太硬,睡得不舒服,底下再垫厚一些。”
我不觉蹙眉,难不成他睡了一晚还要再来睡不成?
宫女们伺候他更衣,他却突然凑过来皱眉道:“没听见?”
我不动声色将眼底的怒恨掩去,低下头道:“奴婢喜欢睡得硬一些,太软太安稳反倒睡不着。”
他不会知道,当年那场大火在我心里从未熄灭过,所以我不敢过得太舒服,必须时刻提醒着自己,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两年前西楚宫变时,很多宫女都惊叹于我的处事不惊,眼看着好姐妹被当场砍下头颅亦能无动于衷。那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曾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被一个个屠杀,往后再血腥的杀戮于我而言都不会伤我分毫。
他轻轻一嗤,似乎并不在意。
宫女给他穿戴整齐,他却并不急着走。隔了一会才听得外头有人进来,我举目瞧去,见来的太监手中捧着那件白狐裘进来。
我不明所以,他招呼太监近前,伸手翻了翻,嗤笑道:“呵,还说什么手艺了得,朕看也不过尔尔。就这样的水平,怎拿得出去给佟贵妃!”
他甩手就将狐裘丢在床榻上,我忙问他:“可是要奴婢重新缝制?”
他低头抚了抚朝服,玉珠缨络直垂在侧脸,继而回眸浅浅睨我一眼,道:“搁着吧。”语毕,也不再看我,径直抬步出去。
全公公等人也都跟着出去,我快步追至门口,他大步离去,虽不见那脸色,却仍是能感受到那种盎然神情。
回眸,目光落在那件白狐裘上,脑海里依稀记起那年晋王同我说的话。
他说我缝针的手艺好,还说有机会就送我一件白狐裘。
我都已经忘了,怎料到殷圣钧……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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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大家所愿,披风…送了,哈哈
第022章 清白
都说深宫内院是最守得住秘密的地方,却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不消半个时辰,皇上昨儿夜宿司设房,还有皇上将白狐裘赐给我的消息就传遍了。
当然,这传出去的话可就不是这么说了。
宫女盈珠前后已添了两次熏香,日光稀薄照在鎏金香炉上,晕着成片斑斓夺目的色彩。
女子轻轻拨了拨昂贵的护甲,美如芙蓉的凤目朝我看来,笑了笑道:“商司设好本事,既能请皇上留宿司设房不说,还能让皇上送白狐裘给你,本宫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我跪在底下,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回娘娘,是皇上执意要移驾司设房,奴婢人微言轻,也是无能为力。”
佟贵妃美丽的丹凤眼一挑,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皇上主动要去一个宫女的房间,并且主动将珍贵的白狐裘送给一个宫女?”
我蹙眉正欲解释,便闻得盈珠的声音传来:“不过一个小小的司设也敢跟我们娘娘抢东西!娘娘,您跟这种人还客气什么?”她走上前,在佟贵妃耳畔低语道,“眼下皇上出宫去了,娘娘还是抓紧时间吧!”
盈珠的眉眼里弥漫着狠辣,我不禁悄悄握紧了衣角。
昔日在东陵皇宫,我也曾亲眼瞧见母后趁父皇南下之际寻了理由处死父皇的宠妃,连一众宫人全都不放过。
只是没想到,如今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而可笑的却是,我和殷圣钧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
佟贵妃含笑朝盈珠使了个眼色,盈珠匆忙下去了。我悄悄看了佟贵妃一眼,见她正笑吟吟的注视着我。
那笑,慎得慌。
握紧的掌心里已然湿透,“啪”的一声响,盈珠将打磨得发亮的剪刀丢在我面前。我的心猛地一沉,本能地用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记得那时我还是太皇太后的人,禧宁宫里有个宫女勾|引先帝,因后来先帝赏赐了一块玉佩给她,太皇太后便命人生生地剪掉了她的五根手指头。
那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娘娘……”我颔首朝她道,“奴婢与皇上是清白的!请娘娘明察!”
榻上之人浅笑盈盈地望着我道:“你放心,本宫可不像太皇太后那么冲动,弄得先帝到最后也不再宠爱她。既然你并不爱慕皇上,本宫也怕皇上用错了心,你就拿着这把剪子,回去把那件狐裘剪了送去乾承宫,本宫就信你。否则……”眸华流转,艳丽的樱唇轻启,“皇上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你,商司设是个聪明人。”
人以群分这句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殷圣钧是什么样的人,看看他身边的妃嫔就知晓。
要我剪烂了狐裘送去给他,他还能不把我撕了?佟贵妃分明是要我死,竟还能想个好法子叫殷圣钧动手!
第023章 解释
怀揣着被我剪得稀巴烂的狐裘走在去乾承宫的路上,卷丹一路上眉头紧蹙,直到望见前面耸峙入云的宫殿,她终是忍不住道:“商司设,你怎么真敢剪了?”
我踏上台阶,轻言道:“你回去吧。”
卷丹到底没有走,同我一起站在乾承宫外等着。
正是风口上,冷风吹得我的手指就没了感觉,卷丹不时地呵着气,随即走过来道:“商司设,给我拿着吧,你把手捂捂热。”
我侧身没让她碰,拧着眉心道:“你回去,没必要陪着我送死。”
她似被我吓到了,脸色一白,好半晌,才低低道:“皇上会开恩的。”
我知道她想安慰我,不过就殷圣钧那种喜怒无常的人来说还真的不好说。
一直到我两条手臂都没了感觉,才遥遥看见御驾回来。
我没想到的是他和殷东漓一起来的,老远就看见他二人有说有笑地走来,看起来心情甚好。
近了,瞧见我和卷丹,他微微一愣。我们忙行了礼,他倒是又笑了:“有事?”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用锦缎抱住的东西,只能点头。
那二人继续说笑着入内了,全公公示意我也一起进去。我无奈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殷东漓突然回头冲我一笑。我只能尴尬地咧了咧嘴以示回应,他已重新看向殷圣钧开口道:“今冬的白狐皮毛尤其的好,臣让人做了两副暖手套给太后娘娘送去,她老人家可高兴了。皇上猎得的够做一件披风,那就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