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已过两载,她算是耐得住性子,直至今日才想起我来。
我笑了笑,转身朝司设房外走去。
卷丹吃惊地追上我的步子,嚅声问:“商司设你真的要去吗?”
我自是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什么,当初我临阵倒戈,眼下又怎么还敢去见太皇太后?
轻淡眸华斜睨她一眼,我的步子未停。既然都已经做了,便不怕去见她。说起来,那时没有依附新帝,眼下我早已躺在冰冷地下两载时光了,如今再差,还能差得过当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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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冬日里,天气未入深寒,远远地果真就瞧见司设房的几个宫女捧着新的被褥站在禧宁宫外。
我未走近,便闻得银翘的笑声传来:“商司设,好久不见了!”
如今宫中旧人不多了,银翘便是一个,她先前也是禧宁宫的人,不过不是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宫女,白芍、白芷被赐死后,她顺然便被调入内殿伺候了。
如今的禧宁宫虽比不得以前,可她作为掌事姑姑,自然也不会差去哪里,这说来说去,太皇太后到底是皇上的亲祖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我挤出一抹笑,道:“我都来了,你还不放我们进去吗?天虽不冷,可这里风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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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暗棋
银翘跨步出来,挽住我的手臂,将我拉着进去,一面道:“其实太皇太后也是甚久不见你,想你了,这才想趁此机会叫你来说说话的。”
我回头使了个眼色,卷丹忙招呼着宫女们抱着被褥跟上。
“姐姐红光满面,可见这两年在尚寝局过得好。”银翘与我贴的近,亲密里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她笑容外的轻蔑与试探,我不是看不出来。
我将手臂抽出,冷冷一哂,太皇太后都已开口把我叫来,想必早已将我的事打探得清清楚楚,又何必银翘再多此一举?
银翘的脸上挂不住,顿然有些黑沉了。
我立于太皇太后寝殿门口,淡淡道:“烦请姑娘通禀吧。”
银翘凉凉瞧我一眼,极为不悦地推门入内,片刻,她又出来,清丽脸上再瞧不出笑意,只阴冷道:“太皇太后让你们进去。”
我深吸了口气,颔首入内。
碧玉帘轻悄碰撞,悦耳脆声萦绕不去。
往内半挂着芙蓉纱帐,锦绣凤榻上铺一张雪白狐狸毯垫,毛色紧密光滑,摸上去柔软至极,恍若窝身南方无冬之境。
这还是凤庆二十年冬的一次围猎,晋王猎得的八只白狐中挑出的五只白狐的皮毛缝制的,我同佩兰、紫苑熬了个通宵,晋王便坐在我们面前托着下巴睁着眼睛看着,最后他略有遗憾道:“原本想给皇祖母做件披风的,哪知不够了。”
佩兰还同他说待来年冬猎再去狩猎,未等来年,先帝给各位皇子封了王,随后他们便各自去了封地,每年回京述职才会回宫,却又每每不是冬日里,也等不到好时机去狩猎。
我呆呆地走了神,直到身后传来浅薄笑声,这才回过身去。
华贵丝屡出现在眼帘,我忙低头跪下去行礼:“奴婢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得恣意,语声里是记忆中的温和:“起来吧。”
我有些受宠若惊,忙谢了恩起身。太皇太后的眸华转向我身后的宫女们,只见她抬了抬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哀家同你们司设有些话要说。”
“是。”
卷丹悄然看了我一眼,仍是欠身退出去了。
我低眉垂目站着,那双丝屡已经转过来,面对着我,而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预期的责罚并未落下,太皇太后的话语散漫:“哀家有两载未见你了吧,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心弦未松,我低声道:“托您的福。”
“哀家的福?”太皇太后猝然一笑,长而冰冷的护甲挑起我的下颚,迫使我对上她华美的眼眸,笑意里带着几分奚落,“商枝,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那样冰雪聪明。与其说托哀家的福气,不如说有皇上庇佑你,哀家若想找你麻烦,难保不与皇上冲突,哀家心里明白,你亦明白!”
她的语气渐重,护甲划过我的肌肤,生出火辣辣的痛。
我微蹙了眉,轻笑着:“商枝只是奴婢,您是皇上的亲祖母,孰轻孰重,皇上心里亦明白。”
太皇太后清浅笑了笑,转身在榻上落座,凤目微眯着看向我,淡淡道:“放心,哀家不会对你怎么样。”
握着帕子的手未松,我只道:“皇上不会护着奴婢。”
太皇太后又是一笑,道:“你以为哀家不知这两年皇上对你不闻不问吗?哀家不动你,自然有人会替哀家收拾你。”
我掩住心中一抹惊慌抬眸看向她,她的笑容晕开,美若芙蓉,艳似牡丹:“不妨告诉你,哀家的暗棋若真能被你指出来,还能叫暗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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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迷路
“商枝!商枝!商枝——”
熟悉的叫喊声仿佛搁着千年万年,却依旧见缝插针般地涌入我的耳膜,十指下意识地握紧,双腿不自觉地从凭栏处站了起来。凉风吹在脸上,令我清醒几分。
分明已有一年的时间不再想起那年宫变的事,如今正值白日里,我竟又无端端地想起那一张张熟悉又似陌生的脸来,似梦又非梦。
还有谁?我竟漏了谁……
日光斜落下来,刺得眼目睁不开,我忽而自嘲一笑。
宫倾之日,我投敌换了靠山,太皇太后暗留一手,我到如今才明白,在宫里,只要你尚有一息在,便还不是末路。
那皇上知道吗?
我又是不由自主地嗤笑一声,如今他知与不知又与我何干?太皇太后失去了晋王,难道还有筹码将皇上拉下皇位来不成?
低下头兀自又笑了笑,我不觉加快了步子往前,穿过紫英回廊,迎面瞧见一人走来。未及看到来人面容,我单只瞥一眼来人的锦衣华服便知不是奴才,忙欠身退至一侧。
那人却在我面前突然停下了步子,只略一顿,他又往回走,几步之后,竟又回来,仍是在我面前站了。
无奈我只能低着头等候他过去,他却往前一步,又回走两步,却马上又转回来站在我面前。
墨黑色暗压纹锦靴,银丝线滚边,不是皇子,看来是哪位公卿大臣。看他踌躇的样子,莫非是迷路了?
我正胡乱想着,忽听得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御书房……是往这方向吗?”
还真的是迷路了……不过听他略带着腼腆的口吻我有些想要笑,忙低头答:“回大人的话,御书房往那条路走。”
他的声音略轻松了些:“直走?”
我依旧恭敬道:“您直走一段路会有个三岔路口,您右转,直走至园圃就上回廊,千万别转入花圃,然后……”
“入了花圃会怎么样?”
我一愣,只好答:“花圃里的路都是回旋交错的,您若进去一定又会绕回来。”
“哦……”他似是认真道,“继续说。”
我应声道:“您穿过回廊后左转,会看到一道门,穿过后右转,再直走,又会看到一个花园,您走哪边都可以,最后都是一条路,再左转走一段路,看到一个挂满了绿藤的圆形门就穿过,一直走再左转……”
他干脆找了地方坐下来认真地听着,等我说完,他才开口道:“说完了?”
我点头,他突然长叹道:“你累不累啊?”
我不免愣住,见他起了身,一拂袖道:“走吧。”
去哪里?我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极为年轻,玉面儒雅,两道剑眉却是紧拧着,见我看向他,他倒是毫不在意,仍是挥一挥手道:“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第006章 失足
他睨视着我,似乎在等我先走,我忙低头道:“大人,奴婢是六尚的宫女。”
“嗯。”他应了一声以示知道,见我不动,便又问,“六尚的宫女我不能使唤?”
“不……”
“那走吧。”他还是那句话,这一回他不再顾及我,倒是先抬步上前了。
我有些懊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能咬着牙先跟上。
看来他是真的不记路,七弯八拐走了一半才闻得他感叹道:“竟错走了这么多吗……”
待看到御书房,他又惊道:“这地方我远远地见过啊!”
我忍不住低头一笑,见他转过身来道:“你叫什么,我回头赏你。”
“多谢大人,奴婢不求赏赐。”我规矩地朝他行了个礼,“没事的话奴婢告退了。”
才转了身,忽而觉得腕口一紧,回头便见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扣着我的手腕,言语间似有不满:“干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这个奴婢倒是奇怪的很,我只是要赏赐你,怎么你倒是很厌恶的样子?是我长得很让人嫌弃,还是你嫌弃给我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