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把锁链解开了,上马扎,给我打!”
徐晋介从位上站了起来,唾沫星子乱飞,似乎十分气愤。
皂隶捧手应了一声,上前接锁,缺发现锁眼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掰扯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
他用力一扯,东方宪就大声一叫:“草民是无辜的啊,差爷您到是轻一点啊,链子太近,都卡在草民的皮肉上了”
皂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朝徐晋介道:“大、大人,可能这个锁眼坏了,链条打不开”
徐晋介两眼一突,气恼了三分,他咧着嘴,满口黄牙,手一指:“那就两个一起打!装神弄鬼的是算命的,本官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起打!”
“是!”
姜檀心瞪了东方宪一眼,用唇语暗示:“你搞什么,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从来不做吃亏的买卖,你今天脑子进水了?”
东方宪长眉一挑,极为无赖得轻声念了一句:“因为我……皮痒”
她无语得盯着他,一句话也出不口。
马扎转眼就到,两条并成了一条,姜檀心被一只大手一拎,丢在了马扎面上,东方宪长腿一拐,顺势压在她的身上,精壮的身体分量不轻,她只觉喘不过气来。
“一、二、三、四……”
“啪、啪……”
一边有皂隶念着数,两边是两根手腕粗的大木棍子左右开打。
姜檀心入耳得是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响,还有脖颈间东方宪时而急促,时而梗咽的呼吸声,热气烧得她浑身僵硬,这木棍比打在她身上的还难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打谁啊?”
徐晋介瞧着不对,手一指,又嚷嚷了开。
皂隶很无辜,他停下手里的木棍,用手挠了挠头,迟疑道:“是、是老爷说的要两个一起打啊”
“混账,这叫两个一块打么,把马扎去了,扔在地上打!”
“是……”
腹下一空,姜檀心咚得砸在了地上,她背上的东方宪也是闷哼一声,额头碰地。
他不由苦笑一声,嘶声轻道:“小师妹,这此师哥为了你,可是豁上了一层皮了,回头金银孝敬是少不了的,猪蹄汤一日一碗,端茶递水,鞍前马……”
他这“后”字还没有说出口,一记棍子落下,只得和着嘴里的那口气,往肚子里咽去。
大棍子左右开弓,虽然由东方宪护着,可她免不了挨上几下,自个儿实实在在的受了,才能明白其中滋味,那真当要碎牙龈,疼在了骨子里。
咬着紧握拳头的虎口,痛往肚中咽,挨了一顿棍子,好歹让贪官记得了这个人,她敢打赌,这只是杀威棍,并不是拒绝的意思,反而其中意味深长,大有欲擒故纵的道理在,如果姜檀心脸皮够厚,换一种低调一点的方式接头,得到实缺的机会,会大大的多了一些。
三十棍噼啪一阵落,待一边的皂隶数完了数,她满头是汗,虎口处也咬出了一派渗着血红牙齿印,扭过头看向一边的东方宪——他有底子防身,脸皮那么厚,想来屁股上的也不差,即使脸色青白,汗溢额上,却仍不忘向她飞上一记邪气的小眼神。
戴伟刚叹声摆了摆手:“送回去吧,退堂”
言罢,他眼含深意得看了一眼地上的姜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了捋胡子,迈着步子徐徐走进后堂。
人一时退了个赶紧,东方宪双指一弹,锁链应声落下,他有些变扭的站起身,单手托着腰,怎么也不敢碰臀部,另手一抄,把地上的姜檀心扶了起来。
“师……呜”小五一直站在堂外,让皂隶的棍子挡着,他满眼泪哗哗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睁着红肿的眼睛,一等退了堂,猛地冲了进来。
堂外门槛很高,抬起小萝卜腿,他费力跨了过去牢牢地抱住了姜檀心的腿,又是一顿干嚎。
东方宪摸了摸小五的脑袋,不争气道:“白疼个小娃娃,眼里只有师姐,且也不看看这里谁伤得最重”
吸了吸鼻子,小五抬起泪眼,小手往他屁股上一按:“师兄也被打了么”
嘶得倒吸一口气,东方宪再也无妨佯装风流、保持形象,他腰一软,扶上了一边的廊柱子。匆匆别过了脸,免得太过愁苦狰狞的表情,让姜檀心给瞧见,毁了他俊美无双的五官。
“小五别碰他,他挨得多,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再说,夷则呢?”
“夷则哥哥……在客栈”
“客栈?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昨天不是说好了他演托么?”
小五虚心的低下脑袋,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瓮声瓮气道:“他吃坏肚子了……”
姜檀心秀美一蹙,眸光一转,便心里敞亮,她不轻不重的拎起了小五的耳朵,板着脸冷冷道:“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抱着姜檀心的腿,小五高高仰着脖子,无辜的眨巴眨巴眼,像一只无害的小兔子:“是二师哥叫我干得,小五是被逼得……”
抽抽嗒嗒,一水的委屈。
可怜东方宪一阵痛楚还没忍过去,乍一闻小五反水卖了他,立即扭身朝他一瞪:“三串糖葫芦,两个肉馅大宝,一碗鸭血粉丝汤,你统统给我吐出来!”
小五闻言,委屈的一瘪嘴,把脸埋入姜檀心的衣服里,沾着水气呜呜道:“师姐你听,小五是被贿赂的,是被逼得,呜呜”
姜檀心护着他,沉着脸朝着东方宪一瞪:“回去再收拾你!”
她牵上小五的手,一拐一拐得往衙门外走去。
东方宪面色铁青,一手扶着腰,一手不忘抽出腰际的折扇,唰一声抖开,故作风流的扇了扇,夹着腿,扭捏着步子一点一点往外挪去,挪两步后,他借着看风景的由头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嘴里还不住的称赞:“啧啧,淮州真是个‘好’地方,甚美,甚美”
*
淮水居,天字房
除了一个小豆丁,一屋子的伤兵。
姜檀心待遇最好,她趴在床上,枕着柔软的枕头,闻着熏香过后的淡淡香气;东方宪也不差,寻了一处软榻躺了上去,他脱下了算命先生的青灰长马褂,只着一身雪白亵衣,衣襟大敞,要不是碍着姜檀心在场,恐怕连裤子都要掀了。
夷则昨日不防,被小五灌了半斤巴豆,此刻已是拉得脸色发白,腿脚发虚,他坐不能坐,躺没处趟,只得一手撑着圆桌边沿,半依着,半靠着,勉强站着,释放浑身冷气。
小五坐在门边的地上,他手里拿着小蒲扇,正卖力得挥动着小胳膊,守着小泥炉给夷则炖着止泻药,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一边捣药锤,在石臼里咚咚砸着五味子、赤石脂配下止血的药剂,让后捣成膏泥,用油纸一沾,好给姜檀心和东方宪上药。
姜檀心不由一叹:“刚来淮州一天,什么进展都没有,自投罗网,自相残杀,沦落至斯啊”
夷则别过脸,拳头攥得老紧,无奈他现在虚脱得没有一丝力气,否则定要去扒那狗知府一层皮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你见着徐晋介了不是,还连带送你一个巡抚戴伟刚,这不是赚了么?他们要真是偷腥的鱼,就绝不可能放过你,我且不信,你这么一闹,他们就会怕了收手不干,我是他,反倒会用你”
“这说怎么说?”
“你想啊,你这种要脑子没有,为财舍命的勇气倒是十足,浑身穿金戴银土豪之气,心思单纯,真是为了谋财而来,这种人好控制,再者你已经告诉了他们,你是江宁盐商的公子,求官的目的也说了,为了给家里做生意铺了条路,这种合口味的候补道,凭什么不用你?”
“呵,你倒有做贪官的资质”
姜檀心嗤笑一声,将手肘垫在面颊之下,笑意满眸得瞥了他一眼。
东方宪眉梢一挑,立即蹬鼻子上脸:“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对付奸佞贪官,你得比他更奸,现在以正治反已不起作用了,人面儿上的清廉样毫无破绽,你得反着来,以邪克邪,方得其法,这个东厂的最有经验了”
他话头一抛,直至夷则。
夷则冷冷回敬,一丝不肯退让,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东方宪跟他不对付,性格也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三句话两句得捎上东厂,十句话八句得暗讽一下主上,他若再忍,便不算个男人!
“是东厂,就绝不会叫人打了屁股”
耿耿于怀,心中之刺,早下了决心护着姜檀心,不让她再入险境,这才几天,又把人搞丢了,还带了一身伤回来!他自己跟自己生着气,更气东方宪没有护好她。
“那你便拿出你东厂的腰牌来,报出戚无邪的大名来,叫衙门堂上的狗官好好跪一把,现在义正言辞,今日挨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忠心护住?”
东方宪不咸不淡,拿捏着一声怪腔调,眸色冷冷道。
“我为何没到,你,你还敢提?”
夷则怒了,东厂纵横多年,见过嘴硬猖狂,见过腿软求饶的,这么不要脸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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