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一场困兽之斗,眼瞅着便要逆袭而胜,却天然天意如此,将东方宪的心彻底打入地狱!
看着从四方涌入的扈戎军队还不曾万马军中取戚保首级,已然和陇西兵缠斗着坠入深深的地缝之中。
局面一片倾塌,这场战役已然没有了胜者,只有匍匐在自然力量之前的妥协和告饶。
东方宪头疼欲裂,背脊发凉,胸口堵着的一口闷气。被这地动星沉折磨颠倒后,终是眼帘一抬,长眉间苦笑凝结,长舒了一口。
尽人事,听天命,他尽力了……
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扭头看向姜檀心,轻言问道:“如果这座城楼下一刻便要崩塌,我已无憾,我最想见的人就在我的身边”
“……”
“你呢?”
姜檀心垂目默声,感受着颠簸震动渐渐停止,她脱力撑在了女墙垛口上,俯视着修罗场上的满目疮痍,轻讽道:“你虽无憾,可天已不容”
京畿近来气候一日三变,连风向都改变了去,众人皆道戚无邪挟持幼帝,执政无道,殷朝基业一朝倾覆,这是上天的示警,福祸的先兆。本来这些风言风语,姜檀心也只当是人牵强附会,可今日尧舜桥天象一现,她已知不好。
算计了所有,独独没有算准这恰逢时机的地动天灾。
她提着心,看向那柄立在青石板上长枪,姜檀心无声怆然。
放眼望去,紫禁门下已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地缝,岩石裸露,深渊无尽,将所有修罗场上的杀机划割在了地缝的另一端。
一处生机,两段生死。
叶空浑身染血,双眸赤红,他的手已透支力气变得微微颤抖,银枪杆被血沾黏地十分滑手,上面残留着手掌的断纹,一如他再无后路的命途。
半饷之后,再无动作。
他垂首,银白的发丝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盔甲已染成了斑驳的红色,周身狂躁的杀意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立着银枪,双脚扎根石板之上一瞬不动,像一句石像透不出一丝生机来。
死了?
戚保双手撑在云车上,他死死盯着叶空,凌空一直,呵声道:“拿下!”
周围苟活幸存下来陇西士兵,还来不及庆幸自己从地动中的侥幸逃生,他们将畏惧尘封在心底,躬身弯腰,手拿利器,一步一步地向叶空试探着走近……
取其首级者,赏钱万金,这句话的分量抵得过畏死的懦弱。
他们脚踏疮痍的地面,屏息举步,立着尖锐的刀锋,走到了“尸体”面前,他们瞪大了双眼,高高举起手中刀尖,朝着他狠狠刺去——
铮!
没入血肉的钝声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刀口在铁器上划拉发出的刺耳声!
刀剑被银枪给架住了!
睁开眼,对上了叶空瞬间睁开的血眸,众人心胆俱碎,吓了面色惨白,魂飞出体!
他们纷纷抽回刀剑,大退着往后踉跄跌倒……
一寸寸抬起了视线,叶空泛着血光的瞳孔终是对上了戚保阴沉的视线。
决绝从他夺眶而出,对戚保的嘲讽冲天而去,敛去多时的杀气瞬间暴涨,应和这猎猎狂风冲天而去,逆风刮在脸颊上,带去了剜肉刮骨的痛楚!
冷声轻笑三声,喉头如石哽磨砺,他勾起笑意,手腕一振,银枪拔地而起——
遂即暴喝一声,将身上残留的余力尽数灌注在了手臂之上,青筋暴起,眼眶欲裂,他狠狠将银枪砸回地表。
一声毁天灭地巨响过后,银枪已入地三尺多,围在枪身边的地面慢慢细痕遍布,如支流奔赴大海一般,小细痕像天空闪雷,由慢及快,越裂越大!
众人尚来不及后撤,已觉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
弥补的裂缝终于汇集到了叶空身后的巨大地缝里,缝隙边的地表瞬间分崩离析,裹挟着陪葬的数百兵卒,一同坠入地狱!
银枪受力碎成了三截,在叶空坠下地渊的一刹那……
来自城墙上的痛呼他听见了,来着乌云后的第一缕日光,他也感觉到了。
杀伐让他如此的疲惫,他下意识抬了抬眼,可血水凝结了睫毛,连睁眼也觉得疼。
这细小的痛楚在麻木的四肢游走,透着蒙上血色的眼孔,他朝城墙上的她释然一笑,迎着地劫过后破云而出的朝阳……
煤矿场外养尊处优的愣头青是我,北祁山里初现峥嵘的是我,乱世烽烟中一人夺城的是我,千军万马枪定乾坤的是我……
多谢你,赠我一场金戈铁马,铁血豪情的陪伴。
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阖上了双目,带着渗透了无竭的肉身,他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地渊之末……
将一场传说,再次终结。
……
戚保一声高声厉喝,颤抖地音线在疾风中被吹散,听到了最后,竟成了扭曲的哀嚎之声。
地动的突变也没能让他倒下,可叶空的决绝让他颓然坐倒在了身后的位椅上。
霍然眼眸变得灰败暗沉,他像是被抽走了半生的力气,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仿佛一个垂暮耄耋的老者,耗费了一生的心力心血,在一朝灰飞烟灭的挫败,是任何一场战役的输赢不能比拟的。
看着紫禁门前的地缝鸿沟,戚保知道,他已然结局……
*
地缝如同鸿沟天堑,阻挡了陇西兵马攻城的路,紫禁门暂时得以保全。
城墙的守城将士不由松了一口气,方才一系列的天崩地裂让他们到现在还缓不过劲儿。
不需要东方宪下令,他们已然自觉地挽起了弓箭,对着城下手足无措的西陇兵卒,准备最后的剿灭。
而城墙正中,只余下东方宪和姜檀心两个人。
此时他们的姿势近乎拥抱。
两抹艳红交缠不放,像是恋人一般依偎,又像是仇人一样厮杀。
姜檀心揽上了他的腰肢,从他宽大的袖口里探入了手,在他的里衽里握上了她熟悉的琉璃金算盘——她确信,他不会扔了它,即便他抛弃了从前的身份,不愿再做广金园的东方宪,他也不会扔了这件东西。
这件她送给他的金算盘。
那年少年生辰,她在广金园摆下赌台赢得百金还有这只金算盘,遂即便将它当作礼物送给了他,全了他锱铢必较守财奴的嘴脸。
可谁也没想到,当日输惨的富商大不服气起了歹意,他雇佣杀手夜潜广金园欲要痛下杀手,亏得当夜她不曾入眠,反倒和狐狸在房间切磋赌技躲过致命一击。房间不曾摆放刀刃护身,他拉着她东躲西藏,狼狈逃窜,赤手空拳难敌寒光刀剑,负手才得以逃脱。
“那次后,你就悉心学武,还拿出了好几年积攒的银钱聘请城东的妙手工匠,在金算盘里暗嵌刀尖,还骂咧咧的说:下次再碰上那龟孙子,绝不吃手无白刃的亏”
“……原来你都记得……再后来它从没有派上用场,直到今天”
东方宪揽着她的腰肢,感受着腰际冰冷的刺痛,刀锋明明抵在皮肉之上,却仿佛扎在了心口。
震惊之余,湿了双眸,终于一言不发,勒紧了双臂将她死死抱紧怀中,也将她的决绝送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终于,她的气味溶入血水之中,残留在他的生命里。
有人欣慰的笑,笑出泪雨滂沱。
滚烫的血液在手心烫出情疤,姜檀心颤抖地松开了手——
金算盘染上了斑驳的血迹,重新坠回了他的腰际,牵连的丝绦血红一片,由机关按出的刀尖刺头向上,嘲讽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姜檀心垂目,泪盈睫毛:“就算我杀了你,你都不放我走?”
“是……不死不休”
“你知道,一旦我杀了你,除了从这个城墙头上跳下去,我没有生路”
姜檀心轻轻笑了出来,苍白脸上的笑意恍若轻风拂面的柳絮,触手可及,可倏尔又飘到了天边。
从一开始她便没想让她走,如果赢了,便是站在紫禁巅,并肩看天地浩大,倘若输了,不过三尺坟茔,生不能同寝,死必同穴。
她双手抵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挣脱开来,裙裾飞扬,艳红的凤袍纠缠着他的衣角,若有若无的态度,转瞬便被打上了决绝的烙印。
她倒退着步履,脊背抵上了粗糙不平的墙垛口,她黛眉高扬,挑衅之意充斥眉心:“都是一场身死,我却还有权力赋予它意义,你不信无关风月,那我就投你所言,为他殉情……”
玩味之语带着深深的讥讽,姜檀心袖袍高扬,在东方宪晃神的刹那,她的身体往后一跃,从高高的城楼坠了下去!
须臾之间,红色凤衣便被地缝里的无尽黑暗所掩盖!
“姜檀心!”
东方宪瞪大了双眼,仓促的伸手去拉……
手却只能和她的衣衫交错而过,只抓住了呜呜空响着的冷风。
眼中那抹刺目的红色,手指间的触感,却是最为柔滑的蜀锦。
她一直是弱水中的骨刺,永远让他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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