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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华 (倾弦影)


  八岁那年,她第一次在囚牢里见到慕容风澈,那是族人抓来的最后一个准备祭天的男童,他看起来十一、二岁,那双浅淡的蓝眸,一尘不染的白衣让他看起来与众不同,纯净剔透地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又仿佛遥远天边上那遥不可及的仙人。
  她扮成温柔的女孩,腼腆笑道:“我是姬霓桑,你是谁?”
  “慕容风澈。”他神情淡淡,径自看向身旁那个丑丑的女童,她很瘦,跟那些经常挨饿的乞丐一样,一身邋遢,披头散发。
  那个丑孩子欢快地伸出一双脏手,握着她的手臂,笑嘻嘻道:“我是凌云心。”
  她一把挥开了丑孩子的手,“那么脏的手还敢碰我,知道我是谁吗?”
  丑孩子迷糊地摇摇头,她大声地炫耀:“我是妖舞殿殿主的女儿,你们都是我娘的囚徒,敢放肆第一个让我娘杀了你!”伪装的温柔就这样土崩瓦解,慕容风澈皱眉,显然不悦却没有说话。
  以后,她天天往他们囚禁的地方跑,天天缠着慕容风澈问这问那,他经常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可他对那个丑孩子凌云心很好。
  那个丑孩子每晚踢被子,他看到了会起身帮她盖好。
  那个丑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饭菜,他会分一半给她。
  那个丑孩子因为她的嘲笑伤心难过,他会安慰她,那神情是难得的柔和。
  她实在不明白,她明明长得比那个丑孩子漂亮,很讨人喜欢,为什么他从来不会多看一眼?他越是对丑孩子好,她就越是想法子折磨丑孩子,他望来的目光也越来越冷淡,这样的日子没多久,祭天的日子到了,他即将接受火刑献祭。
  祭天那晚,凌云心用花言巧语骗走了她心爱的玩具——弓弩,然后拿它逼她就范,她自然乖乖受制,因为她也不想他死,不然以凌云心的本事如何能对付得了她!
  那一片火光中,一群孩子哭得天昏地暗,凌云心押着她上祭台,族人上下都惊呆了,凌云心用她交换慕容风澈,她母亲姬玄衣答应了,慕容风澈获救,想不到凌云心竟然拿那把弓弩杀死了她母亲,每每想起这事她就痛恨凌云心!
  她在深山枯林了守了四年,这四年里她一直想念那个一尘不染,飘逸如仙的白衣公子,毅然下山去慕容山庄看他,可他已经记不清她是谁,对于她的美丽更是视若无睹,她伤心跑开了。翌日再去慕容山庄,他跟凌云心在一起,两人玩得很开心,她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开心,而这一切竟然是因为凌云心!
  她比任何时候都痛恨凌云心,那人夺走了她童年的幸福,又剥夺了她的爱情!
  她苦等数年,一直寻找拆散他们的机会。
  凌云心十四岁那年,听说圣教阁主穆菊裳送了慕容风澈一块手帕,凌云心大发脾气,扯下了精心梳的发髻,不理慕容风澈。白姥姥告诉她,只有卑微的女人才会因为一件小事大发雷霆,只有卑微的爱情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她忽然明白,应该利用凌云心的自卑令他们心生嫌隙,因为误会而分开!
  那夜,她偷偷将他的酒换成了她调配的销魂散,易容成穆菊裳进了风逸轩。
  喝下销魂散的慕容风澈以为她是凌云心,一次次唤着“心儿”,犹如雨点的轻吻落满了她全身,两人翻云覆雨,鱼水交欢。
  屋外雷声轰鸣,大雨瓢泼,门被打开,一身湿透的凌云心怔怔地看着他们,她投去了嘲弄的眼神。
  “慕容风澈,他日我拔剑之日就是你的死期!”凌云心哭着离开,慕容风澈顾不上衣裳不整就追了出去。那夜她终于如愿,凌云心离开慕容山庄再也没有回来,同时带走的还有他所有的牵挂和爱恋,每次看到他望着云心阁里的东西发呆,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令人心酸。她悲哀地发现,没有人可以取代凌云心在他心里的位置……
  三年后,凌云心女扮男装,以林云的身份扬名青莲镇,误会的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冰释前嫌,那时她才知道林云就是凌云心。
  离开的那三年里,凌云心结识了他们一族的死对头——平淮王夏侯祈,平淮王一直喜欢凌云心,她利用这点成功重伤对方,结果引来夏侯一家的追杀,她被兆王皇甫奕所救,无意间发现其珍藏的画像,利用那张画像再次离间凌云心和慕容风澈,结果果然如愿。
  异星的传言,定江山的预言全部指向了凌云心,当年她父亲青衫就是为此离开她们母女,潜入魔教当上了右护法,改名为青霖。江湖因倾城之泪引起纷争,圣教引领正义之士攻上魔教,魔教教主萧远以凌云心威胁圣教的凌霄,魔教顿时解危,然而她父亲夜观天象,预知将来的天下形势,毫不犹豫地在凌云心身上种上血咒,诅咒她只能活到二十岁,最后她父亲死在凌云心的父亲凌霄手中……
  想起从小她母亲时常因为想念父亲伤心难过,她比其他小孩不幸,从小就没有父爱,这一切都是凌云心害得,如果她不是那颗异星,如果没有那个预言,他们一家人本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的不幸和痛苦都是因为此人!
  为此她不惜一切手段陷害凌云心,没想到最后差点死在平淮王手里,族里的长老耗费半生心血才救了她,被疼痛折磨的那些日子,她所有的念头都是——终有一日要让凌云心生不如死,比她痛苦千万倍。
  得知慕容风澈忘了林云就是凌云心,她假借阴山的盛会,化名冷香凝,利用被林云所害接近慕容风澈,两人联手对付凌云心。西木堂前的阵法,琴仙的挑战古螫的欺辱,云魔窟的陷阱,天下第一酒楼的传言,慕容山庄的婚礼,全部都是她一手策划,为的就是要林云生不如死。
  婚礼那一夜,亲眼目睹凌云心有苦难言,被圣教上下围攻伤痕累累,最后还被慕容风澈刺了一剑,那一刻她真是无比痛快,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昔日的爱侣变成怨偶,这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听说林云坠崖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在她面前跟慕容风澈恩恩爱爱,再也没有人会占据慕容风澈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没想到林云最后还是没死,听到这个消息她差点崩溃。
  庆幸的是,杨青告诉她林云已经是个废人,显然是慕容风澈那一剑所致……
  那为何林云不前来揭穿素雪的身份?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慕容风澈那一剑已令她痛彻心扉,无法面对两人的一切。
  想明白这些她自然无比开心,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活得生不如死,她要让林云每天面对废人的自己痛苦,每次想起慕容风澈的那一剑就痛彻心扉,只是没想到林云竟然没有武功尽废,一切只是障眼法。
  她再次看到林云回到慕容风澈身边,两人情深意切,以往的误会又烟消云散,看着两人恩爱的样子,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那一箭是她送给林云的见面礼,也是她约会慕容风澈的信物!
  
  月光下,慕容风澈一身白衣清冽,眸中寒芒刺目,跟以往一样,他从来不会用温柔的目光看她,饶是如此,她依然咯咯笑道:“澈,你来了。”
  慕容风澈脸上并无笑意,在他的印象里,妖舞殿现任殿主姬霓桑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根本记不清她的模样,可对她的所作所为却是没齿难忘,深恶厌绝!
  一想起云心痛苦的模样,他只觉得痛彻心扉,恨不得立即杀了姬霓桑!
  “姬殿主,交出解药,否则我会杀了你。”慕容风澈冷冷道,姬霓桑笑着靠近他,“我会交出解药的,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陪我一个晚上。”今晚来此地之前她可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那一场桃花雨也是为两人的约会渲染气氛,岂知他竟然感受不到她的心意,整个人冷冰冰的,与她以往看到的那个温润公子实在是天差地别。
  “姬殿主,你似乎找错人了?”
  “不会错的,我等的一直是你。”姬霓桑猛然从背后抱住他,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慕容风澈震怒,衣袖一挥便甩开她,原本冷淡的神色里更是雪上加霜,“姬殿主,请自重,我已经说过多次了。”
  他厌恶这个女子的拥抱,奈何说过多次对方见面依然如此,实在令人不耐烦。
  跌倒在地的姬霓桑咯咯直笑,妩媚的眉眼里闪过狠毒的光芒,只听她道:“如果是凌云心,你一定不会甩开她!”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凌云心注定是她命中的克星,不仅害死了她的爹娘,还霸占她的心上人。
  提起云心,他脸上有了片刻的温柔,缓声道:“她是我心爱的女子,你不是。”
  姬霓桑显然一怔,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实话实说,印象中那个白衣男子总是温暖如春风,风度翩翩,不善于拒绝,那一身白衣飘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偏偏被凌云心惹得一身烟火气息,原本的美好变成此刻的残忍,她如同从美梦中惊醒。
  是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怎么还会有当初的一尘不染,飘逸如仙?
  这样想着,她笑着起身,欢喜地转了一圈,一身海棠红衣裙耀眼夺目,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更是妖艳妩媚,慕容风澈别过头去,不知她又在耍什么把戏,眼里已是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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