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五姑娘这是病了?”
红袖微微皱眉,嘴上却是关切地问了一句,实在是她眼下身负朝阳公主之命,是来请季重莲前去一叙的,可看这姑娘如今的模样,怕是哪里也走不了。
“可能是早上去山间吹了风,回来睡一觉后这头便越发晕沉了……”
季重莲略微喘气地抚着额头,间或咳嗽上两声,那模样与感染风寒之人倒是没得差去,碧元忙倒了杯清茶递了上去,一脸的担忧。
“原本咱们……咱们姑娘还要请季五姑娘过去坐坐,可见得姑娘如今这模样怕是走不了了,婢子这就去回话,季五姑娘好生歇息吧!”
红袖略微福了福身,这便皱着眉头退了出去,就连碧元在身后的招呼也未听见,快步向前行去。
碧元谨慎地向外张望了一阵,这才飞快地关上了门回到季重莲身边,跳上跳下一脸担忧的模样,“好姑娘,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
“骗她的,你也相信?!”
季重莲拍了拍碧元的脑袋,坐正了身体,除了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之外,面上一扫刚才的倦容,神情间更是多了几分凝重。
或许,他们也该早日进城才是,若是在这里碰到了不想碰的人,那可是后悔都晚了。
“碧元,你马上拿上老太太的名帖,请方丈大师给我母亲测算出这迁坟的日子,日子若是近咱们立马便做这事,若是日子还远就立刻进城去,此地不宜久留!”
离开季家时季老太太便给了季重莲几张烫金名帖,不也是顾念着他们姐弟张不开脸面,若是请人办事只管拿她的名帖去,总能有几分面子在,如今要派上用场了,季重莲是一刻也不想歇下。
“是。”
见季重莲神色郑重,碧元立马应了,从包袱里裹着的雕着如意纹的黄花梨木匣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季老太太的名帖,又拿了一包碎银,这便马不停蹄地去寻方丈大师了。
季重莲坐在床头,半点没有放松下来,趿了绣花鞋便下床收拾起随身的包袱来。
这次从季家出门带的东西也不少,大件的倒是被大太太的马车给一同拉走了,想着他们姐弟不过在此处停留几天,便只留了小件的包袱,此刻整理起来倒有轻巧。
忙妥了此间事宜,季重莲立马拐向隔了几间禅房季崇宇的住处。
彼时季崇宇正在窗下临摹字帖,季重莲二话不说便让红英收拾包袱,准备随时离开这里,若是那少女又来问起,也可借口说她回城看病去了,总之两厢都不得罪罢了。
“姐,咱们这就要走了?”
季崇宇满脸惊诧,昨儿个他们不是还说得好好地在这里住上几日,怎么才过了半天便要离去了?
“今早咱们碰到的那姑娘不简单,我心里总是有些发慌。”
季重莲有些莫明地焦躁起来,一双小手不由自住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我已命碧元去请方丈定下母亲的迁坟之日,回到城里咱们再作计较,此地不宜久留!”
季重莲说了这话,已是握住了季崇宇的手腕,微微发力的手指压得他细长的手腕略微有些惨白。
季崇宇不过瞥了一眼,神情也凝重起来,“我听姐姐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碧元便回转了,说了方丈大师算了日子,**月不宜动土,最早也要等到十月初七,那才是吉日。
季重莲心下一算,这不是还有两个来月的功夫,不过既然已经回到了上京,总不可能空手而回,两个月就两个月吧。
上京那里可以住大伯父的宅院,若是实在不行,相信大太太的娘家也能暂时挤挤,大太太带着一对侄儿侄女进京,怎么样也不会把他们扔在一旁的。
既然已是定了日子,事不宜迟,季重莲决定眼下马上就起程。
碧元已是吩咐了留下的马夫套了车,那几个粗使婆子也被她唤了来,嘱咐了一阵后便起程往东直门而去。
时间还早,完全可以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得城中,若是来不及寻到大太太,至多在城里寻间客栈将就一晚,季重莲总觉得心中忐忑,好似再多留一分就会出事一般,直到马车终于安全地驶离灵隐寺,她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在路上哒哒地跑着,虽然所有人都有些莫明其妙,搞不懂这五姑娘怎么半天的功夫就改了主意,若是真要进城,早上的时候与大太太一同不就好了,弄得眼下如此匆忙,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抱怨。
但抱怨归抱怨,谁也不敢当面说破,谁不知道五姑娘如今是季老太太跟前的红人,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季崇宇跟季重莲同坐一车,看着她紧张得始终不敢放松的模样,心中却是有些不忍,低声劝道:“姐,咱们已经离了寺院,再怎么样也不会碰到那人了。”
这件事情季重莲当初只是模糊地提过,所以两个丫环并不清楚当日里他们碰到的是谁,只当是走错了路的贼人宵小,哪里知道是堂堂的岭南王世子?
此刻见季重莲忙着离开,真像是在躲避什么人时,两个丫环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姑娘,你可别吓咱们,如今你有事也不说破,婢子们心里慌得很!”
碧元与红英都跪坐在马车里,神情郑重,但目光中却又夹杂着一丝忐忑,那是对未知的茫然与不确定。
“姐!”
季崇宇的目光转向了季重莲,说与不说都在她一念之间。
季重莲默了默,垂下的目光缓缓抬起,在两张真挚的脸庞上一一扫过,良久后才是低声一叹,“告诉你们也无妨,当日咱们离京时,我与宇哥儿下山时一身的狼狈,你们可知是为何?”
“姑娘当日说是遇到了宵小贼人……”
碧元与红英对视一眼,倒是红英开口说了话,只是话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确信了。
“当日季家是那样的情景,我怕横生枝节就让你们瞒下了这事,可事情的真相却不是这样。”
季重莲话音一落,两个丫环都是一脸震惊,垂在膝上的手掌不由攥紧了裙摆,碧元甚至夸张地咽下了一口唾沫,舌头有些打结,“那……那是……”
“岭南王世子!”
季重莲神情一凛,抿紧了唇,“当日宇哥儿不过无故摘了几丛杜娟给我,他便要斩了咱们的手,我们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任他处置,于是便逃走了,这梁子也就结下了。”
话到这里,季重莲轻声一叹,季崇宇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若不是当日他犯了调皮劲,也不会有今日的担忧和谨慎。
“今日的那位姑娘……”
季重莲在脑中斟酌着字眼,半晌,才沉吟道:“既然她与岭南王世子都认识被埋在杜娟林中之人还特意前来祭拜,那么这姑娘的身份怕是非富即贵,我不想与她有牵连,也是怕再遇到岭南王世子,勾起了往日的恩怨……如今季家又是这副光景,到时候又有谁能护得住咱们姐弟?”
季重莲的眸中滑过一丝忧伤,这时代权势当头,平头百姓在当权者的眼中不过蝼蚁,如果李照狠下杀手,他们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季崇宇悄悄滑过了小手,握紧了季重莲的手,两姐弟对视一眼,眸中俱是一股沉沉之色。
“那姑娘……咱们虽然进了城,没事也别出府了,等着四太太迁坟之期一到,办妥了事情立马便走,也省得遇到不该遇的人。”
红英双手都在身前绞紧了,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
碧元却已是张大了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脚下更是一软,跌坐在了自己半跪的小腿上。
“瞧你这点出息,还是红英镇定得多!”
季重莲一指点在碧元额头,难得露出了一抹笑颜,“好在咱们如今已在进城的路上,上京城那么大,想要遇到那个人何其困难,你又瞎担心什么?!”
也不知道李照如今是否还在上京,或许那一年给太后祝寿完便回去岭南了也不一定,可谁知道呢?
☆、第【63】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进城的马车哒哒地走在官道上,经过了那个沉闷而压抑的话题后,季重莲试着聊些开心的,但显然马车上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暗自忐忑着。
突然,马儿一声痛苦的嘶鸣,季重莲只感觉到车身向前猛地一斜一滞,整个人已经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碧元动作很快飞扑了过去,双臂堪堪抱住了季重莲的双腿,她的整个上半身却已经是冲出了车辕,半搭在了马车上。
目光朝下,是官道上泥沙混杂的地面,激起的阵阵烟尘让季重莲忍不住一阵咳嗽。
“姐,你怎么样?”
季崇宇揉了揉发痛的额头,红英虽然在紧急关头护主,但那力道却是没有碧元彪悍,只是稍微将他前趋之势给减缓了些,脑袋撞在了马车壁上,有些晕晕的感觉。
“我……我没事……咳咳……”
季重莲一边说着话一边撑坐了起来,碧元已是顺势撩开了车帘,向外吼了一声,“陈四,你是怎么驾车的?”
这陈四两口子是大太太离开灵隐寺时留给季重莲姐弟的,还有林森两口子并两个粗使婆子,大太太看着人紧够了,再加上侍候季重莲姐弟的两个丫环,这么多人守着,总不至于让两个孩子出了意外,这才放心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