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纵马的沙盗眼看就要追上那个男人了,弯刀在空中挥舞而过划过一道闪亮的银芒,就在她以为那个男人会头颅落地时他却猛地一弯腰接着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沙盗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他弃了弯刀,用嵌在手臂上的弓弩向男人射了一箭,那短箭正中他的小腿,让他想要站立的姿势猛然一弯,重心不稳地向后跌退了一大步,却恁是忍住了那声痛呼,因为疼痛,汗水大颗大颗地从他额头落下。
“跑,你再跑啊!”
沙盗跃下了马来,得意地步步逼近。
男人拖着那只受伤的腿往后退去,就快要接近裴筝藏身的断壁。
不会这么倒霉吧?
裴筝闭了闭眼,这男人能够不往她这退吗?
总共才一截断壁,她根本无处可藏,若是稍微动作一下,或许还会引起那沙盗的注意。
显然的,老天爷并没有听见裴筝的哀呼,男人已经退到了断壁边上,退无可退,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半蹲着身子的她。
而在下一刻,他果然转头了。
看见蹲在那里的裴筝,他眸中爆发出一阵亮光,裴筝知道,他是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
裴筝无奈地一叹,对着男人摆了摆手,那意思大抵是让他走远些,不要连累自己。
男人眼中更是震惊,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愤怒。
你愤怒个鸟,你愤怒个毛!
裴筝瞪了一眼那个男人,救他又不是她的义务,更危险的是她还很可能会为这事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条小命她可是她娘给的,她至今仍然很珍惜,并且绝对不想死。
可眼下她已经没有心思和那个男人作眼神争辨,因为沙盗已经步步逼近,若是让他发现了自己那就失了先机,而看眼前这男人的模样也能知道,若是她不救他一定会被他给拖下水去。
裴筝低咒了一声,缓缓蹲下身子抓了把细沙在手中,另一只手则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
等着沙盗一靠近,她立马将手中的细沙飞扬着洒了过去,趁着乱沙迷了沙盗的眼睛,她整个人一弓一跃弹射而出,猛地将沙盗扑倒在地,一刀扎进了他的心脏。
沙盗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裴筝松了口气似地跌坐在地上,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是的,她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不过她杀的都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所以再多杀一个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以至于到了如今她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喂,帮我把人给弄到马上,不能让他呆在这,不然待会其他沙盗找了过来,咱们可没有命了!”
裴筝唤了那人一声,那个男人冷眼看着她,说出的话语带着质问,“你刚才竟然不想救我?”
“难道我必须救你?”
裴筝扯了扯唇角,眸中蕴着一抹嘲讽,她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特别还是这种傲骄型的,他以为他是谁?以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便以为天下女人都会为他而痴迷?
他又不是他!
裴筝动作一顿,一脸的懊恼,怎么到了这个时候都能想起他来?
男人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裴筝竟然会是这样的回答,这个女人看模样很年轻,或许年纪比他还要小,虽然生得不错,可生活在这种蛮荒之地的一定是那些不懂汉化的野蛮女子。
将匕首插进沙里抹掉了血迹,裴筝这才站起了身来,“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些沙盗应该还没走远,想活命的就过来帮忙搬人,不然待会沙盗群来了,咱们准得一块玩完!”
“我受伤了!”
男人想到了一个正当理由,更是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不动。
“受伤了吗?”
裴筝冷冷一笑,眼睛往男人腿上一瞟,确实血流了不少,不过死不了人,“我不介意让你伤得更彻底一些,你要试试吗?”
“你这个女人,心思简直毒如蛇蝎!”
男人在那里咒骂着,不过裴筝不在乎,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在发泄他悲伤恐惧情绪的大男孩,说真的,这男人或许连裴曦都不如。
好吧,她那亲爱的弟弟是个四处捣蛋的大王,早在爹爹致仕归田之前便成了上京城里的小霸王,之后便被送到山上磨练去了,眼下她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他了。
裴筝不以为意地拾起了落在沙盗脚边的弓弩,一左一右地四处找着准头,男人心头发悚,终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忍着腿上的伤痛与裴筝一起将那个死去的沙盗搁在了马背上。
裴筝又在马的臀上扎了一刀,以保证这匹马儿能够尽可能地跑远一些,将危险也给带离而去。
可是这样也不算完,若是想要顺利度过今夜,恐怕她还要做些事情。
“这里不能呆着了,想活命就跟我走!”
裴筝回到断壁前打包了自己的行囊,转身便往另一边走去。
男人回头看了看远处燃烧的火光,自知队伍生还的希望已是渺茫,这才转身跟上了裴筝的步伐。
沙盗是个统一行动的团体,任何落单的个人都会被找寻,若是发现其中的一个同伙被杀了肯定会愤怒地四处搜查。
这一夜为了睡个好觉,裴筝把自己埋在了沙里面,将随身携带的麦管含在嘴里作呼吸之用。
男人不明白她的用意,只坐在一旁看着,等裴筝埋好了自己,他听见远处响来阵阵马蹄声这才惊慌失措地拾起地上的麦管也将自己给埋了起来。
就这样,他们顺利地度过了这一劫。
“我叫郑阳,你叫什么名字?”
裴筝没好气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答应护送这个男人回家,天知道原来他的冷硬与傲骄只是外在的一层保护色,实际上的郑阳能够黏死人。
“我爹是江南十三省的首富,只要将我顺利送回去,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郑阳信誓旦旦地保证着,裴筝只觉得聒噪。
这又是一个被父母保护得过头的孩子,原以为自己能顺利地将商队带过沙漠之旅,没想到最后失人失财,连自己的小命都差点丢飞。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筝懒懒地看了一眼郑阳,“我爹是皇上册封的忠勇侯,有良田千庙,华宅百栋,虽然现在致仕归田了,这爵位可是世代传承的。”
郑阳愣愣地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裴筝,他以为她就是个野丫头,没想到……这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信不信由你,送你回扬州后我便要回家了,咱们后会无期!”
裴筝说完这话也不再搭理郑阳,手中马鞭一扬一抽,马儿顿时跑得更欢畅了。
送别了郑阳,再回到彭泽,他们的家就在这里。
曾经彭泽的老宅已经被拆了重建,整条街上的屋宅都并入了裴府,宽敞又大气。
没有人知道她今日会回家,就像当初没有人知道她何时会离开。
娘同意了她四处游走的想法之后也不是没有派人跟着保护她,只是她不需要,之后想办法甩掉了尾巴,每到了一个地方住腻了临走的时候再给家里捎个信,只要家人知道她平安的就不会担心了。
裴筝走的角门而入,她的院子应该还是老样子,娘会为她保留着的,她还是未嫁的女儿嘛,即使她已经十八了。
花园里传来一阵欢笑声,裴筝不由放轻了脚步。
绿幽幽的草坪上坐了好些人,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看起来是那么和谐、幸福,有娘、爹,还有姐姐和姐夫,另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他慢慢转过了头来……
“木长空!”
裴筝面色一变,连脚步都僵住了。
“孩子……那是他的孩子?”
裴筝攥紧了手边触及到的枝叶,只觉得心都在发颤,没想到她才离开了没多久,他竟然……竟然已经成亲生子?
她原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他,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才知道他已经深深烙进了她的骨髓,她总是能够轻易分辨出他们兄弟俩的不同,即使他们长着一样的脸。
这一幕她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由转身跑开,却不知道树枝刮掉了她的一截衣角,引起的响动足以让人生疑。
“是谁?”
裴衍警觉的目光扫了过去,只看到晃动的树枝,却不见一个人影。
季重莲笑着倚在他胸口,打趣道:“临到老了还那么警惕,这是在咱们家里,方圆几里都安排了护卫看守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裴霜与木原野对视一笑,论武功或许裴霜最高,但木原野长年与暗卫打交道,侦察洞悉的能力自然是更强一筹,他们夫妻俩几乎是同时发现了裴筝。
只是木长空在逗弄着孩子没有注意罢了。
“只怕是筝儿回来了!”
裴霜笑了笑,目光转向了木长空,明显地见他面色一滞,“大哥,我与原野要带孩子,爹爹又要陪娘走不开,你去帮我们看看筝儿怎么样了,她都三年没回过家了,也不知道眼下野成了什么模样!”说着偷偷对季重莲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