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微微有些诧异,但想着或许是裴衍在信中向季重莲透露了一些便又不觉得奇怪了,却还是劝了一声,“你知道母亲性子有点左,你也别和她呕气,加以时日咱们再多劝劝她,难不成她还真要为了别人为难自己的儿子媳妇不成?”
季重莲笑了笑没有接话,裴母的性子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左,从她刚刚踏入裴家的门开始,这位婆婆就没少为难她,如今逮着机会能踩上她一脚裴母又如何能够轻易放弃?
季明惠在一旁听着也觉出些味来,不由皱眉看向裴氏,“可是那对母女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看你们一个两个这般模样?”
裴氏翘起了唇角,“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石夫人不用放在心上,重莲既然嫁到了裴家,阿衍便绝对不会慢待于她,至于那些人的心思,正主都不放在心上,任他们如何蹦达也是白忙活一场!”
“如此就好!”
季明惠抿了抿唇,心中却没有这般乐观。
几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季重莲又将小田大夫介绍给裴氏认识,还请裴氏安排两个舒适的苑子给季明惠与小田大夫住下。
几顶软轿依次抬了过来,季明惠与裴氏一左一右地扶着季重莲上轿,都不假丫环之手,生怕有什么闪失疏漏了,季重莲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一暖,安稳地坐上了软轿。
季明惠与裴氏这才依次上了轿,浣紫抱着霜姐儿自然也要乘上一顶,小田大夫也坐了一顶,五顶轿子抬了起来向着内院里缓缓行去。
哪里知道才走到一半的路程,便有人前来拦了轿子,琉璃在外给掀开帘子一角,待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时,季重莲竟然微微一怔。
林梅穿着一件绣绿梅的窄袖交领长裙,她微微有些尴尬地在轿外行了一礼,“老夫人请夫人过去叙话!”
季重莲抿了唇没有言语。
后面的轿子依次停了下来,裴氏出来看到了林梅,也是脸色一沉,“夫人刚刚回到府里,周车劳顿,你去禀了老夫人等夫人歇息整理一番,咱们晚膳时再见不迟。”
季明惠跟着落了轿,缓缓走到了裴氏身边。
林梅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众人跟前,咬唇道:“老夫人知道亲家姑太太过来了,说是不好不见上一面,请夫人陪着亲家姑太太过去坐坐。”
季重莲冷冷的目光在林梅头顶上扫过,她不由打了个颤,只听季重莲道:“林梅,你可是我的陪嫁丫环,即使在老夫人身边呆了几年,也该认清楚你自己的主子是谁!”
林梅唰地一下抬起了头来,眼眶微微泛红,眸中却含着一抹倔强,“夫人当初留下婢子,不就是让婢子在老夫人跟前尽责尽忠吗?如今夫人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婢子到底该如何自处,还请夫人给婢子指条明路!”说着竟然是带着一股怨气般地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季重莲冷笑了一声,唇角微勾,“林梅,你这是怨我处置了林家人不成?”
林梅是早季重莲一步回到上京城里的,想必对林家人现在的处境已经很明白了,林嫂子一家都去了庄子上,林桃如今更是闲在家里带孩子,唯独林梅因为跟在裴母身边所以眼下还能独善其身。
若是林梅知道这一切都拜季重莲所赐,她的心里焉能没有怨愤?
“婢子不敢!”
林梅微微垂了目光,可那话语里的不屈任谁都听得出来。
“也罢,如今你就跟着老夫人吧,回头你把当初我交给你的帐都理理,统统交给红英来管!”
季重莲也不在意,只是林梅的卖身契她却是没有那么容易给裴母的,若是今后有什么变故,她还可以拿捏得住林梅。
林梅这才看清楚站在一旁的红英,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红英笑了笑,“如今我又继续跟在夫人身边了,今后少不得要和妹妹打交道。”
林梅垂下了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又道:“请夫人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不要为难婢子,与亲家姑太太一起去见见老夫人!”
季明惠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看向林梅,“我倒是没见过这般吃里扒外的奴婢,如今竟然还敢威胁起主子来了?!”
裴氏竖起了眉头,对左右吩咐了一声,“你们是死的吗?没见到有人挡了你们夫人的道,还不将人给撵开去!”
几个婆子反应过来赶忙要去拉林梅,林梅挣扎了几下,面色一下便涨红了,口中高喝道:“你们休要对我无礼,我可是老夫人派来的,当心回头老夫人给你们吃排头!”
季重莲想了想,对琉璃使了个眼色,她立马就对着场中喊了一声,“安静,夫人有话说!”
几个婆子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林梅交领上的盘扣都被扯掉了两颗,歪歪斜斜地搭在一旁露出一截雪白圆润的肩头,鬓发微微有些散乱,脸上更是划出了几条红痕看着有些狼狈!
见季重莲的目光望了过来,林梅慌忙地把领口掩了掩,垂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怨愤!
怎么着说她从前也是侍候过夫人的,夫人怎么能这般绝情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婆子羞辱于她?要知道她在彭泽时侍候在老夫人跟前还是很有脸面的,如今却被几个粗使婆子给打了,这让她今后怎么能抬起头来做人?!
季重莲征询地看了一眼季明惠,“姑母,既然老夫人这般念叨着咱们,咱们还是过去见上一面吧。”
季明惠有些担忧道:“见是可以见,我就怕你身子吃不消。”
“无碍的,还请大姐先去老夫人那里,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再过去。”
季重莲这样说着便又重新坐回了轿子里,琉璃放下了帘子,婆子们抬了轿子快步往上房而去。
季明惠也坐着轿子跟了过去。
裴氏这才有些头痛地抚额,她这个母亲似乎什么时候都喜欢整些幺蛾子,就是不让人消停。
裴氏自个儿坐上轿子往花厅而去,谁也没有搭理那跪坐在一旁的林梅,她抽咽了几声,一把抹干了脸上的泪痕,眸中闪过一抹恨色,跌跌撞撞地往回奔去。
回到上房后,季重莲先让浣紫带着霜姐儿去歇息着,然后又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真红色刻丝蝴蝶葡萄纹窄袖对襟长裙,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垂髻,别了一支羊脂白玉嵌红宝石的发簪,垂下几许金色的流苏,华贵中又不失优雅,只是尖尖的下颌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季明惠在厢房里简单地拾掇了一番,穿了身簇新的啡色撒花金团花立领长裙,做石夫人那么多年她素有威严,这一身啡色长裙更是衬托出了她的不凡气度,大气而从容。
小田大夫也换了身干净的素色衣裙,跟着季明惠过了来。
看着季重莲坐在梳妆镜前,季明惠打开珐琅点翠的菱形胭脂盒给季重莲扑了些粉,看着她气色红润了一些,方才点了点头,“既然要去,咱们自然得拿出气势,有姑母在后面给你撑腰,不要怕!”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铜镜中略微有些昏黄的影子,深吸了一口气扶着琉璃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又对小田大夫道:“田大夫在我屋里稍坐会,咱们去去就回。”
小田大夫恭敬地应了一声,横竖是别人的家事,她还真不好掺和,还是避嫌来得好。
那边厢裴母已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还有马氏母女在一旁煽风点火,只听马氏尖酸道:“姐姐,你这儿媳妇好大的排场,咱们都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这人却是还不到,难不成还要你这个做婆婆的去看她不成?”
江月燕得了马氏的暗示,也跟着附和道:“姨母,虽然我没见过表嫂不好说她什么,但为人媳妇的,哪个不是殷勤小意地侍候在婆婆左右,就指望能讨得婆婆的欢心,即使表嫂怀了身孕也不该如此拿乔……”
马氏母女这一唱一和说得裴母心头冒火,一张脸沉得都要滴出水来。
裴氏瞪了马氏母女一眼,这俩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季重莲没回来时她还能够压着,如今被她们逮哪说哪,她一人也不好为季重莲辨驳,思忖了半刻她才看向裴母,道:“母亲,话也不像姨母与表妹说的这般,弟妹一路劳顿人都消瘦了不少,她肚子里怀着两个孩子所以比别人更吃力,母亲要多多体谅她才是。”
裴母抿了抿唇,不悦道:“又没有人催她提前回来,真是的……若是我的孙子有个什么闪失,看她怎么赔?!”
裴氏叹了一声,又坐了下来,有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跟裴母交流。
马氏母女得意地对视了一眼,微微扬起了下颌。
裴氏虽然是裴母的亲生女儿,可又怎么抵得上她们母女在裴母跟前吃香,她这是摸顺了裴母背上的那根筋,只要顺着往下捋那是百试百灵。
“姨母,表嫂生的女儿您可见过了?”江月燕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笑意,“听说是叫霜姐儿,名字取得真好听!”
裴母的眉头缓缓拧了起来,虽说是她嫡亲的孙女,可她连一面都没有见过,这还不是怪季重莲这个好母亲,回都回了丹阳,也没说顺道带上霜姐儿来看看她,真是一点孝心都没有!
是了,眼下趁着季重莲怀孕的机会,她可以将霜姐儿抱到跟前来养着,不然以后这个孙女只认得母亲,不认得她这个祖母,那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