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皇上倒是体恤民众。”
经历了这样血腥的政变与厮杀,居住在上京城的百姓应该极度渴望安宁与平和,也希望新帝上任带来一番新的景象,百姓是不管做皇帝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只在意生活能不能过好,日子能不能平安,他们的愿望也就如此简单而已。
裴衍转头看向季重莲,河灯上的光芒像坠进了她黑深的瞳仁里,闪着一点一点的晶亮,她的五官柔和而又美丽,微微噘起的唇角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媚,让他心里热乎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升了上来,一点一点涨满他的心房。
裴衍突然握紧了季重莲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唇角的笑容缓缓拉升,也许这种感觉就叫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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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过后,季重莲大致地从礼单中筛选了一些人家,依次让朱管事发了请帖,邀请大家正月二十前来午后小聚,仅仅只是小聚,不摆宴,不设戏台,就是喝茶品茗,吃点酒水点心瓜果什么的。
收到请帖的人家自然欢欣鼓舞,赶着作新衣裳,没有收到请帖的虽然心里羡慕,但到底不敢有什么怨言。
裴家如今是朝廷新贵,只有别人上赶着巴结的。
自从岭南王斩了十三家勋贵世家的成年男子,高门大户里已是人才凋零,不想在这次权力交迭中被洗牌的话,就要赶紧将各种关系给走热乎了,而作为天子近臣的裴家,自然也是被大家热切关注的对象。
先帝在时,本有两位辅政大臣,一位武夷侯,一位文锦侯。
武夷侯的儿子聂平远早年尚了朝阳公主,但却被朝阳公主使计害死,武夷侯后来查出了这事,但又苦无证据所以一直不敢对朝阳公主怎样,之后岭南王占领了上京城后,朝阳公主还作为说客来劝说他投诚,当即就被武夷侯给赶了出去。
朝阳公主自然是气极,回头又在岭南王跟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这被斩的十三家勋贵世家里便算上了武夷侯一份。
文锦侯当时察觉出情况不对已是激流勇退,由着首辅张继然带领一帮官员拥护岭南王,他却是一直抱病在家没有参与任何政事。
而如今大局初定,这文锦侯还能不能再攀上当今皇上可就没有人知道了。
转眼便到了正月二十,裴府的门前骤然热闹了起来,正午一过便有马车三三两两地到了,门房请过名帖后,自然安排得妥妥当当。
今日来的可都是贵客,虽然只是女眷们的小聚,但朱管事一点也不敢怠慢,外院泊好了马车,内院采秋那里早安排了接待引领的丫环,一一将各家夫人们引进待客的正厅。
为了这次的小聚,季重莲还是做足了功课背了书的。
大理寺卿家的谭夫人是典型的北方女子,三十来岁,生得高挑健美,圆圆的脸蛋,看起来便是一团和气,穿着一身宝蓝色十样锦的妆花对襟长袄,脚下只露出内里长裙滚的两寸银色澜边。
谭夫人很是健谈,一见面就拉住季重莲的手说个不停,言语间很是亲切。
督察院左副督御史家的蒋夫人生得便有些肖瘦,她单薄的身子甚至都有些撑不起那一身遍地撒花金色滚边缎面的通袖长袄,人看起来也不是很精神,说话间唯唯喏喏,季重莲只与她交谈了两句便笑着打住了。
太常寺卿齐大人府上说起来与季重莲也是有着亲戚关系的,季重莲的四姑母季明瑶便是嫁给了齐大人府上的三公子齐飞扬,不过当年的齐大人还只是太常寺少卿,如今却已经坐稳了太常寺卿的位置。
而齐飞扬也从当年的翰林院检讨调任到了吏部任郎中,眼下看起来那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当然,文官想要升迁,要么就是等着熬资历,要么就是做京外官干出些业绩,不然想要升迁确实不易。
而武官则只有拼着军功才能加官晋爵,封妻萌子,两条路线都是不一样的,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斯文的读书人自然比满手血腥的莽汉要受人敬重得多。
太常寺卿齐大人的夫人听说不久前中风卧病在床,这次是齐家三奶奶也就是季明瑶接了帖子来的裴府。
“我还以为暖玉表姐要跟着四姑母一起来呢,怎么没见着她的人?”
季重莲笑着迎了上去,又向季明瑶身后扫了一眼,除了两个丫环已经机灵地站在了庑廊下,再没见着齐府中的其他人。
“暖玉她……这事咱们待会再说。”
季明瑶叹了口气,看向季重莲勉强扯出了一点笑容,“回到上京城后你可去你大伯父那里看过?”
“还不曾。”
季重莲摇了摇头,她与大伯母有些不对盘,也就是年节的时候让人送了礼,也不知道大伯母是漏忘了还是怎么的,连回礼也没有,更不用说差人来知会一声了。
“大嫂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病倒了,我看大哥也是焦头烂额的模样,你空了也去瞧瞧,可别出了什么事!”
如今新皇登基,也不知道会不会烧那三把火,各府都也有人心惶惶,似乎怕皇上过了这一茬便开始秋后算帐,到时候又不知道要有多少高官要落马了。
季重莲微微皱了眉,“大姐姐来看我时也没说过这事,病得可严重,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
“还请什么太医啊,大姑爷不就是太医世家的传人,虽然这会儿不在宫里当差了,但那妙手回春的技艺可是连先太后也夸赞的。”
先太后在今上他们兄弟几个相争时也驾鹤西去了,这下皇室最尊贵的女人都不在了,后宫的新主宰却还没有定下,所以这个时期最是敏感,怪不得季明瑶说到最后都有些讳莫如深的表情。
这下季重莲也糊涂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怕是心病吧,指不定是和大哥呕着气呢!”
季明瑶眼光四处一扫维持着端庄得仪的笑容,见着有人对她微笑,也含笑点头回应。
事关长辈的家事,季重莲也不好置喙,便道:“那四姑母便坐一会儿吧!”
季重莲与季明瑶本也不是很熟,也就寒暄了几句,正想离去却不觉衣袖竟然被季明瑶给攥住了,她有些惊讶地回了头,“四姑母还有事?”
季明瑶绞紧了手中的丝帕,面色有种说不出的灰暗,“是有些事,想单独和你说说。”
在场这么多位夫人,季重莲只能让季明瑶稍安勿躁,命采秋将其领至一旁的花厅先坐会儿,她忙完了这边的事情自会去相见。
季明瑶这才微微放心,可是离去之前还是再三叮嘱季重莲,让季重莲记得过去花厅那厢,她会一直在那里等着的。
季明瑶的坚持让季重莲有些诧异,不禁在心里琢磨着到底会是什么事。
骁骑参领家的廖夫人与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家的白夫人倒是爽利的人,俩人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只白夫人是填房,虽然有些让那些世家勋贵看不起,但别人身份地位摆在哪里,走到哪里大家都会客气地招呼一声。
叶瑾瑜母女是与丰台大营都督何讳的夫人一同来的裴府,他们俩家是通家之好,这在上京城已不是什么秘密,再说这次皇帝登基,何大人与叶大人同样拥有从龙之功,甚至何大人还亲上了战场浴血厮杀了一番。
所以皇上登基后何大人的职位虽然没有变化,但却加封了安定伯,由他掌管丰台大营更是实至名归。
叶夫人长得很是富泰,模样与叶瑾瑜有三分相像,穿了一身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夹袄,下面一条墨绿色滚了澜边的马面裙,一见到季重莲的面便是感慨了一声,“咱们瑾瑜也是好福气,认了个这样的姐姐,果然规矩上便好多了,也让我少操一分心!”
“哎哟,敢情裴夫人还要帮着你管教女儿,叶夫人可是太会躲懒了!”
何夫人笑着打趣了一声,她是个皮肤白皙的美人,虽然已是三十好几,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是二十来岁,有着成熟妇人的庸懒与妩媚,一身茜红色折枝花对襟小袄配同色系的马面裙,倒是更衬得她肌肤细腻,有种别样的娇美!
“何夫人也别笑!”
叶瑾瑜转过身便挽了季重莲的手,亲昵地靠在她肩头,“姐姐她知我懂我,一心为我好,她说的话我能不听吗?”
“你这丫头!”
季重莲笑着弹了弹叶瑾瑜的额头,与叶夫人对视一眼,这才转向了何夫人,“让夫人见笑了。”
“我随意说的,你们俩都别往心里去啊!”
何夫人笑着用绢帕捂了唇,又嗔了叶夫人一眼,“早知道你要带女儿过来,我也把家里那两个淘气的带过来,指不定跟着裴夫人,这两个猴儿也就规矩了。”
何夫人与叶夫人一般,都生了两个女儿,不过她膝下还有一个小儿子,如今才三岁,便没带着四处走动,两个姑娘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她嫁得晚也生得晚,孩子自然就比叶家的要小些。
叶瑾瑜跟着附声道:“那夫人下次记得带两位妹妹,咱们可是好久没比过射箭骑马了!”
何夫人瞪了叶瑾瑜一眼,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显得很是无奈。
哪家人愿意闺女经常舞刀弄棍的,若是将来谈婚论嫁,不得把别人给吓着,可这几个丫头真正像是得了她们父亲的真传,天生便是不爱红妆爱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