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去年也给锦安侯那边送了礼的?”
季重莲看着府中各种礼庆时节的来往细目,例如节下送的是什么礼,对方回的又是什么,若关系远的,四色神盒就打发了,近一些的少不得还要添置一些其他东西,或者增加礼盒的量,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
由此可见朱管事是个细心的人,怪不得外院在他的管制之下从来没有出过什么茬子,裴衍放心,她也能少操分心。
“是。”
季重莲问话,朱管事微微欠了欠身,“锦安侯虽说如今不在朝堂当差了,但那是祖辈传下来的爵位,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若是真有个什么事时,能够得到锦安侯府的支持和看重,对府中上下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朱管事难得说那么长一段话,且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剖白得很清楚,季重莲不由点了点头,这个人做事沉稳,就是心思有些难测,目前还不好把握,她要再观察一阵子,若是能全心地信任,那少不得又是府中的一大倚仗。
就像司徒耿之于燕王府,虽说只是个长史,但他说出的话在燕王心中却是有分量的。
季重莲后来才知道,安叶想办法将杨涛的消息漏给了一个护卫知道,开始那护卫还不以为意,好在司徒耿恰巧经过听到两个护卫在那里议论,这才急急禀报到了燕王那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杨涛给捉拿了回来。
因为这个原因,司徒耿被燕王受了赏,可那两个护卫却是丢了差使。
季重莲与朱管事正说着话,采秋便端了茶水进来,起先朱管事还没有什么异常,直到采秋的茶水奉到了他跟前,他不过无意间地瞄了一眼,便有如遭受雷击一般,彻底怔住了,连端在手里的茶水洒在了衣袍上都犹不自知。
采秋有些诧异,不由问道:“朱管事,你没事吧?”
朱管事如梦初醒,眸中的震惊却还没有退去,连忙搁下了茶盏,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季重莲告辞,飞快地出了内院。
“这是怎么了?”
季重莲有些不解,转头看向采秋,刚刚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走了?
采秋也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婢子不知。”
这下季重莲更是狐疑了,好在朱管事离去后没多久也觉出不妥,下晌便来向季重莲告罪,只是这时他的神色镇定多了,看到采秋也没有那么慌乱,可那眼神却免不了多往她身上梭了几眼,眸中的神色复杂极了,像是夹杂着震惊、喜悦、失落和彷徨。
季重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与朱管事又说了一阵,便任他拿了账本退了下去。
转头她便问采秋,“从前你可曾见过朱管事?”
采秋微微红了脸,还是摇头道:“咱们内宅的人哪能常往外院跑,就是偶尔去过一两次,倒也没见到朱管事,今儿个着实是第一次见着。”说完后还偷偷看了季重莲一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季重莲沉吟道:“可我觉得朱管事像是认识你一般,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陌生。”
“这……”
采秋一时有些语塞,一张脸顿时绯红了起来。
季重莲本也没有和采秋开玩笑,见她红了脸这才想到姑娘家脸皮薄,采秋又正是适嫁的年龄,而朱管事却是单身……
季重莲心中一动,有个想法在脑中缓缓成形。
采秋是她看重的人,为人细致稳重,若是能够一直在她身边服侍自然是好的,今年采秋也十七了,若是就嫁到府中,成亲后也能在她跟前做个管事媳妇,就算不是亲自服侍她,帮着带带屋里的丫环,管理琐事也是好的。
但这事不急,季重莲决定先在裴衍那里打探一下,再说朱管事有些瘸腿,这个缺陷到底不美,就怕采秋看不上眼。
裴衍下了差回府,季重莲陪着他一起用过晚膳后,俩人便一起卧在炕上闲聊。
深秋的夜里已是很冷了,季重莲就喜欢把一双小腿放在裴衍身上取暖,人也趁势窝进了他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裴衍有时甚至还会与季重莲论起当今的时事,上京城里送来的邸报燕王总会让人抄录了送到下面各官员的府邸,他发现季重莲也爱看这个,几次三番下来与他讨论时势也是言之有物,让他不禁对这个小妻子又高看几分。
“如今局势亦发紧张了,太子上书请求皇上召岭南王回京,可传召了两次,莫不是被岭南王以各种理由推脱,只怕岭南王是另有图谋!”
裴衍眉头深深地皱起,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冷光一闪而过。
“那燕王可有什么动作?”
季重莲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微仰着头,额发擦过裴衍的下颌,一阵痒酥酥的感觉。
裴衍笑了一声,为妻子的政治敏锐而觉得骄傲和欢喜,不由伸手揉了揉她额前已是有些凌乱的头发,“燕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如今岭南王有了些苗头,太子已是惶恐不已,汝阳王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梁王与晋王也不是吃素的,站在燕王的立场,如今是一动不如一静。”
季重莲点了点头,“燕王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已是博了个贤王的美名,他有声望,后备力量也足够,要等的就是那么一个机会了。”
燕王从来在人前表现得都是谦恭得体,让人以为他不争不夺,实际上拥护他的官员,王府中的幕僚哪个不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俗话说不想做皇上的王爷不是好王爷,燕王正在默默地将这句话贯彻始终!
裴衍握了握拳头,他等这一天也很久了,“是,我也希望燕王能够功成,能够青史留名!”
看着裴衍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模样,季重莲只目光微微闪了闪便绽出一片亮光,这是丈夫的志向和愿望,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坚定不移地在他身边支持他!
季重莲偏头在裴衍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笑道:“我也希望咱们有回到上京城的一天!”
“会有那么一天的!”
裴衍紧紧地拥着季重莲,胸中仍然是激荡难平。
好一会儿,待俩人的情绪都平缓了下来,季重莲这才说起朱管事的异样,“能不能查查当初朱管事的妻儿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事是不是成为他心中的阻碍,以致于到了如今还是单身一人?他还有没有再续弦的打算?”
听着季重莲接连不断的问话,裴衍不禁失笑,“怎么这般关心朱管事?难不成你还想与他做媒?”
季重莲点头道:“我觉得他这人踏实稳重,可堪大任,所以想帮你把他笼络住,再说这样的男人谁能嫁给他也是福气。”
裴衍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脑中认真地想了一阵,才道:“朱管事年轻的时候中过举人,听说就在那个时候他们村里暴发了瘟疫,不仅是父母死了,他的妻子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一同去了,按例他守孝了三年,可三年之后他却无心科举,到处飘荡之下被一个同科举荐进了军营中任了幕僚,没听说过有什么了不起的建树,却是管得一手好帐,军需用度在他发配之下倒是从来没短缺过,只是后来不幸伤了腿,这才从军中退了下来。”
季重莲又扯了裴衍的衣袖,“那你觉得他为人怎么样?”
裴衍用拇指与食指摩挲着下颌,沉吟道:“为人还算方正,做事也从来没有出过错,只是心思深沉性格孤僻,还真不好说。”
“我知道了。”
季重莲点了点头,转眼间却又陷入了沉思。
与其说朱管事性格孤僻,不若说是孤傲,放眼大宁皇朝多少学子,又有几个人能中得了举人,他是有傲气的本钱,可刚刚春风得意之时全家却不幸罹难,只余他一人独活于世,骤然从天空跌落泥底,他还来不及欢喜,前方便已是一片灰暗和迷茫,在这种情况下心灰意冷也是常事,恐怕如今的性格便是他后天才养成的。
季重莲是觉得朱管事不错,或许让他做一个管事还真是屈才了,但如今时局难定,裴府也没有他发挥的舞台,或许将来……
当然,将来还很远,连他们也没个定数。
她是觉着好,可还要问过采秋的意见,若是真嫁于了朱管事,采秋会不会嫌弃他跛了脚,还是做的续弦?
这事,她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采秋毕竟是她最看重的大丫环,她也希望采秋能婚姻幸福,若真成了怨偶,倒不是她想见到的。
季重莲正在思考间,裴衍那厢也没歇着,见妻子注意力太过集中,竟然连自己将她裤头给扒了,衣襟给松了都没有反应,遂上下其手,索取他应有的福利。
季重莲正想要惊呼,下一刻唇上便被裴衍堵了个结实。
内室里,鸳鸯绞丝的银勾倏地垂落,遮住了一室的旖旎。
☆、第【155】章 温情岁月,辞旧迎新
林桃与梁佑的事季重莲倒是先在梁嫂子那里探了下口风,虽然说两个小辈看样子是你情我愿了,但若是梁嫂子有什么不满也好先向她提出来。
采秋在一旁侍候茶水,季重莲让梁嫂子坐下说话,她先是笑着推辞了一番,这才侧身坐在了一旁的小杌子上,抓了一把采秋递上的香瓜子,却半天没有嗑上一嘴。
季重莲笑着对梁嫂子道:“林桃在我身边也呆了两三年,这丫头就是性子跳脱了些,若是成了别人的媳妇,还要婆婆多加管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