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又是谁?”
采秋面色一变,握紧了手,心中一股危机意识油然而生,这是做为女人的一种直觉,她不禁为季重莲担忧起来。
一个护卫利落地进去通报了,另一个护卫这才回答了采秋的话,“沈姑娘你都不认得,如今管着裴府内务的就是沈姑娘,咱们大人对沈姑娘很是器重!”
采秋默了默,转身下了台阶,几步便走到马车旁,撩帘道:“太太,姑爷好似不在府中。”
“喔?”
季重莲眉头一挑,却又缓缓舒展开来,“想必军营中有事,无妨,咱们先进府再说。”
“可是……”采秋有些踌躇,见季重莲的目光望了过来,这才低声道:“护卫不认识咱们,说要进去回禀了沈姑娘再说。”
“沈姑娘?”
季重莲微微眯了眼,缓缓收敛了面上的笑容。
叶瑾瑜也是一脸狐疑,但她毕竟不清楚季重莲与裴衍之间的事情,所以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
“是,听说如今府里的内务就是这位沈姑娘在管着,婢子想那多半是个管事……”
采秋的声音越说越小,连她自己都有几分不信,若是想找个管家之人,要么寻经年的老管事,要么也会托了管事的妈妈或者是媳妇子,怎么会找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
“这你也信?!”
林桃叫嚷了起来,一脸的愤慨,“指不定哪些人瞅着咱们太太不在,这就来府中钻了空子!”
季重莲看了林桃一眼,面色虽然平和,但话语却犀利,“不清楚事情之前别乱说,再管不住你的嘴,我便让人送你回彭泽去!”
“是。”
林桃赶忙闭了嘴,脸上却仍然有些忿忿。
桂英在一旁哄着孩子,间或抬头看一眼季重莲沉凝的脸色,却是抿紧了唇,什么也没有说。
不管那沈姑娘是什么身份和来头,季重莲这正室的地位不会变,即使男人有了什么二心,也要正室妻子点头才能纳得了妾。
若是季重莲明白这一点,将管家的权力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男人在外怎么样也就随他了,桂英也算是在大宅门里呆了那么多年,这些道理早已经烂熟于心。
叶瑾瑜看向季重莲,也是一脸地担忧,“姐姐,那眼下咱们怎么办?”
季重莲牵了牵唇角,她对裴衍还是信任的,“先等等再说,指不定待会咱们便要先会会这位沈姑娘了。”
似乎少了马车的颠簸和摇晃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豆芽咿咿呀呀地叫唤了起来,桂英在一旁哄着她,木家兄弟也被吵醒了,婴儿的啼哭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小孟子本就竖起了耳朵,此刻听到孩子的哭声,他面色一凛,转头拍了拍张顺的肩膀,“听到没,车里有孩子的哭声!”
“这连嫡子都有了,沈姑娘若是要进门那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张顺摇了摇头,看见自家府里有个丫环经过,他立马转头对小孟子道:“这事我要快点禀报给咱们太太知道,她和沈姑娘要好,指不定就能帮着出面说和两句。”
“你去吧!”
小孟子点了点头,又慢悠悠地晃回了对街去,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妻妾相处可是门高深的学问呢,反正他是不懂。
那个进去回禀的护卫不一会儿便快步走了出来,几步下了台阶,在马车跟前恭敬道:“太太,沈姑娘说了大人离开时对她有交待,请车夫从夹道的侧门把车驶进府里,沈姑娘在二门恭候太太!”
“好,有劳了!”
一个沉静的女声透出车帘,护卫也有些好奇,但想着车上人的身份,他到底没敢抬头,指挥着两辆马车向侧门而去。
马车直接驶到了二门口,采秋撩了帘子向外望去,二门前的宽敞空地上正次序井然地站着一堆的人,往后是一众丫环仆妇,而最前面的果然是一位婷婷玉立的女子。
马车停住了,立马有机灵的丫环上前来摆上了脚踏,又恭敬地退在了一边。
沈心悠目光恬静,唇边夹着一抹淡笑,这一天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到这样早,见到马车停住了,只领着一众仆妇上前迎接,口中念道:“恭迎太太回府!”
采秋与林桃先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扶着季重莲落了车,后面跟着叶瑾瑜、安叶,桂英将三个孩子依次递了出来,人也跟着下了车。
梁嫂子与梁芬已是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立在季重莲身后。
“都起吧!”
季重莲抬了抬手,目光这才定在了当先的一名女子身上。
这女子穿了一件镂金挑线的湘妃色菊纹小衫,腰上系着一条淡紫色绢纱绣花长裙,头上挽着新月髻,斜插着一支掐丝玉兰花的头簪,白嫩的耳垂上是赤金的丁香豆蔻,她的皮肤白皙细嫩,五官算不得多漂亮,但却有种温柔沉静的气质,一身打扮更是素雅,一点也不像是仆妇丫环,反倒像是府中未出阁的姑娘。
“你是……”
季重莲的目光转向了沈心悠,含着淡淡的笑意。
沈心悠上前一步,倒是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小女子姓沈,名心悠,得裴大人好心收留,如今暂管着府内一应事务。”
季重莲点了点头,至于这个沈心悠的来历她自会打听清楚,眼下却不是纠结的时候,想到这里,她又接着说道:“我来信时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知道沈姑娘可准备了屋舍?”
“是,”沈心悠点头,微微扫过季重莲明媚如春光一般的俏脸,目光微垂,“大人离开时已经做了交待,太太自然住在正屋,余下的两位少爷可歇在东西厢房里,至于叶……”
沈心悠的目光转向了叶瑾瑜,唇角含笑,“心悠也单独为叶姑娘准备了一个苑落,就在正屋的背面,有条清幽小道相通,叶姑娘若是想去正屋找太太也十分便利。”
季重莲信中除了说明孩子的事情,自然也有道出结拜的姐妹叶瑾瑜,她本就起了要留叶瑾瑜住在一处的打算,想来事无巨细裴衍都一一交待了沈心悠。
“那就有劳了。”
季重莲淡淡地颔首,气度宜然,不仅是沈心悠,就连在她身后的一众仆妇丫环都是暗自估量着,原本以为沈姑娘能够一直当这个家,眼下正牌太太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相好处的人,众人心中都揣着一份小心,行事亦发谨慎起来。
林桃始终是一脸不服气地看向沈心悠,这还没嫁人的姑娘就跑到没有主母的院子里住着干嘛,就算她没有意图,别人也会怀疑她是不是有心染指男主人,这沈心悠就不怕人言可畏,还是早就名节扔到了一旁?
采秋倒没有林桃心中的意愤,她只是着意观察着沈心悠的举止,见她谈吐不俗,礼貌周到地接待他们一行,好像她才成了主子一般,反倒将他们放在了客人的位置,这一点让她微微有些不喜。
安叶倒没什么表情,抱剑在怀,一脸冷冰冰的模样,沈心悠身后有几个丫环偷偷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都心中打颤。
西北也不是没有女子习武,但是安叶周身的煞气不似作假,那很能吓倒一帮人。
沈心悠亲自领着季重莲他们向正屋而去,一路介绍府中的园林布置,因着季重莲更偏爱南方的园林风格,府中多见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转过花树间还有一汪假山清泉,锦鲤碧荷相映成趣,那玲珑匠心连叶瑾瑜见了都不由夸赞。
只听沈心悠含笑道:“大人知道太太喜欢江南的风格,府里在规整修缮时特别请了江南的园林师傅,太太看那边的文竹,还是大人命人特意给移栽过来的!”
沈心悠说着话手便指向了假山池后,那里果然有郁郁葱葱的一片幽竹,在这炎炎夏日里,看着连人的心都清爽了几分。
季重莲浅浅一笑,也没有说什么,径直往前而去。
沈心悠脚步一顿,目光凝在季重莲的背影上,反倒有些幽深难明了。
她一个孤女,如今已经无依无靠,她留在裴府的目的很明确,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裴衍偏偏就看不出来?
想到与裴衍相遇那一天的情景,沈心悠至今还难忘。
那是去年的初冬,前往西北的道路亦发难行,她陪着父亲想要回乡安葬母亲的骨灰,却不想半路遇到了盗匪,父亲为了救她毙命于刀下,想着逃不脱被羞辱的命运,她已经准备咬舌自尽了,却不想裴衍从天而降,那张冷峻的面容深深地烙印进了她的心里。
之后,她将父亲与母亲的骨灰好生安葬了便随着裴衍一起来到了梁城,她举目无亲,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这个时候,沈心悠才知道裴衍早已经成亲,妻子出自丹阳的名门望族季氏,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掌柜的女儿,与季重莲的身份天差地别,她自然不敢生出非分之想。
可只有那么一点,她想要留在裴衍的身边,就算是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也好,可裴衍不明白她的心,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季重莲的身上,若是当家主母愿意留下她,那么生为男主人的裴衍也就无话可说了吧。
将季重莲送入了正屋,沈心悠刚想踏进门槛,却被林桃一伸手给挡住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沈心悠,目光中带着几分轻蔑,“沈姑娘,咱们太太累了,有话请明天再说!”
沈心悠面色一僵,笑容顿时有些勉强了,脚步向后退了些,福身道:“那就有劳姑娘服侍太太了,待会我便命人送来洗漱的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