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高德忠用袖口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珠,而后打开圣旨,众人只听他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川姬氏姬流珏,为人狠毒,奸诈狡猾,年十二,为争车道,当街打死京师府尹庶子,年十三,将京中歌姬柳月眉鞭笞至死,年十四,三月与考生吴泽恃等四人起争执,将其溺死护城河,六月玩乐蹴鞠,将淮阴王庶子双目抽瞎……赐鸩酒,即刻行刑。”
这一句句的事实,便是最后头的式微听了也连连摇头,这是众人亲眼目睹的,谁知晓在私下里,此人还做出了什么勾当呢?这人,若是让他手握重权,决计是夏桀、商纣一般的人物。
待得高公公说完,但见一旁的小太监将一壶毒酒呈了上来,姬流珏挣扎不已,奈何在梁一手中,他就算插翅也难飞!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吴长老!”姬流珏双目怒瞪着姬流风,咬牙切齿,“姬流风,你休想得逞!”
但见姬流风轻轻一笑:“吴长老前日被贬出京城了,你忘了么?”
“那李长老呢?刘长老呢?他们是不会让你在这里胡作非为的?”姬流珏面上没有一丝惧意,而是一如既往的嚣张,看的高德忠浑身一个哆嗦,躲到了式微的身后。
式微:“……”
“李长老昨日调戏了梁王妃,被圣上禁足,刘长老外出巡视,遇到了洪水,无法前来。”姬流风面上笑意盈盈,可让一旁的式微看了却不知怎的,一个哆嗦。
“原来你平日里都是装出来的,果然那个贱人的儿子与她一个样子。”姬流珏恍然大悟,冷笑了起来,“姬令宜呢?我要见姬令宜!”
姬流风面上的笑容不变:“你现在想起父亲了?姬流珏,”这还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你该感谢姬这个姓氏,这个姓氏救了你不知凡几。莫忘了,这个姓氏谁赐予你的,没有这个姓氏,凭你犯下的事,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该够了。”
“我想如何与你何干?”三位长老无法前来,姬令宜不见踪影,姬流珏心知今日恐怕不妙了,他心中已然有所退缩,只是面上还是那般强硬,“姬令宜欠我与我母亲的,他欠我的。我不信他会不救我!”
“你便是利用父亲的愧疚心理,一次又一次的胡作非为。”姬流风笑容转淡,“但是父亲是一族之长,不会永远任你这般胡闹下去。还有,父亲并不欠你,我母亲也并不欠你。”
“你胡说!都是虞素心这个贱人,她……”话未说完,便见姬流风神色一肃,一向温柔浅笑的脸上竟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肃然与杀气,“带白氏!”
但见那一身素衣的白氏走了进来,面上波澜不惊的向着姬流风、姬流珏二人欠了欠身:“妾身见过两位公子。”
“白氏,你且来告诉他当年姨母为何要让我母亲进门?”姬流风摆了摆手。
但见那白氏应了一声,而后幽幽的开口了:“当年大夫人生下公子,重病在身,妾身又极得爷的喜爱,还因此怀上了孩子,大夫人知晓后便趁爷不在府中之时,强灌了妾身一碗堕胎药,那一晚的痛苦,妾身直至如今仍然不敢或忘,留下来的是个已成型的男胎。爷回府后,当下大怒,自此三月不踏入大夫人院中半步。大夫人本就心力交瘁,知晓命不久矣,恐公子日后无人照料,便百般恳求虞氏将二夫人留下来,做爷的填房。二夫人乃虞氏嫡女,那时已有婚约,好好的嫡女岂有做填房的道理?虞氏自然不允。大夫人一贯是众人都需顺着她的性子,见状竟跑到当时二夫人的未婚夫家江东左氏家里头大闹,甚至出言威胁若不将二夫人嫁进来做填房,便出去胡说八道,毁坏二夫人的名誉……”
“哪有这般做族姐的?”式微秀眉紧皱,对这个任性妄为,不顾亲妹生死的大夫人实在没有半点好感。
“你胡说,我母亲敢爱敢恨,绝非这样的人!”姬流珏大怒,他自是不信的。
“是不是胡说,公子瞧瞧往日里江东左氏对您的态度便知道了。”却见白氏对姬流珏的张牙舞爪恍若未见,“妾身这些年不过吃斋念佛,超度我那死去的孩儿罢了,并无所求。你不信也可,此事,虞氏一族也知。您瞧瞧往日里虞氏一族绝口不提大夫人的样子便应当知晓了。因这件事,弄的虞氏与左氏结亲不成不说,还差些弄成了仇家。”
“最终,二夫人无法,终于应下嫁进来做填房。趁了大夫人的心意,此事自然是能成了。那时妾身得爷宠爱,大夫人便自作主张引得二夫人前来探望,而后将二夫人强行扣留在府中。万事接顺着大夫人的意思而办,只是她不曾想到爷对二夫人的喜爱超过了她的预期,她便又不愿了,只道要将二夫人送回虞氏。但因先前那般一闹,二夫人当真除了嫁爷再无他路可走了,这一次虞氏没有妥协。大夫人恨极之下,便彻底与二夫人闹翻了,再之后的事您也知道,大夫人临终之前恳请三位族老辅佐公子。”白氏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这些事情,平川姬氏府中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下人都知道,只是大公子从来不信而已。二夫人与爷并不欠您与大夫人,所有的事都是大夫人一人为之的。”白氏幽幽说完,“事实就是如此,妾身来送你最后一程,您信与不信与妾身无关。妾身要回去念经了,告辞。”
待得姬流风首肯之后,但见白氏转身离开了,当真再未多说一句。
式微早已忍不住连连摇头了:这大夫人的行径如此奇葩,就算是天仙,恐怕那位姬大人也爱不起来吧!
姬流风看也未看姬流珏现下颓然的模样,他转身,将式微拉到了跟前,道:“可还记得那本《山河异志录》?”
式微目光微闪,那一瞬间,似乎已然猜到了他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意图。
却在此时,高德忠嫌弃的看了姬流珏一眼,将那鸩酒递给了姬流风:“二公子,你来吧,杂家出去候着了。实在看不下去了。”
看到高德忠出了屋,顺便还带上了房门,姬流风不禁失笑:“高公公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能爬到这个位子。”说罢,他又转身看向式微,继续道,“天下士族之首平川姬氏在前朝覆灭之时,曾经得到过整整五百车的奇珍异宝。这数量之大,放在哪里都不安全,于是,当时平川姬氏的族长,我的祖父便令天下第一能工巧匠鲁九建了一座即使火药也炸不开,坚韧无比的地宫,那些珍宝就藏在里头。如此大一笔财富,鲁九心知建成之后,我祖父很有可能将其灭口,便改了设计,将洞口封死,从地宫的暗道之中逃走了。而后传书于我祖父,道洞口已然封死了,唯有一道密道,他已绘了下来,交给了信得过之人,以此威胁我祖父饶他的性命。这便是起因。”
“那然后呢?怎么会最后落到了我父亲的手中。”式微不解。
姬流风轻轻一笑:“鲁九没过多久就死了,而后几十年相安无事。可就在十五年前,一位在国子监木工匠人酒醉之后突然吐出了那绘下来的地图就在他的手上。我想酒醒之后,他定然是后悔的。因为不止姬氏,不少世家大族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整整五百车的奇珍异宝,谁人不动心?于是世族竞相追击于他,最后渐渐无疾而终了。”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父亲当年与鲁怀恩交好之事,终于让人查了出来。而那最先查出之人,正是虞氏一族。我与姬流珏同时知晓了此事,待我赶到之时,这才得知你父亲竟然死了,所以真正的凶手除了姬流珏再无其他。”式微只觉一时心中复杂难明,伤感与痛楚充斥了全身。真正的凶兽就在眼前,一想起父亲死去的画面,式微心中怒不可遏,便要冲上前去,只觉忽地被人从身后圈住了身子:“微娘,莫要脏了你的手,不值得!”
式微浑身一僵,愣在了原地,姬流风说把摆了摆手,将鸩酒递给了梁一,但见梁一一把接过那鸩酒灌入了姬流珏的口中,不多时,姬流珏便七窍流血,气绝而亡了。
高德忠见此情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交差了!啧啧啧!”
看戏之人都已退去,姬流风抬头,只见式微神色迷茫,他心中一惊,连忙喊道:“微娘,你怎么了?”
半晌之后,这才见她微微舒了一口气:“他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却如此简简单单便死了,我只觉得如今心里头空空荡荡的,似是满腹的感慨无处可发。”
姬流风沉默了片刻,将神色迷茫的式微扳过身子,向着自己,看着她这副怔忪的样子,姬流风只觉心疼的厉害,不由自主凑上前去,一吻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你若是不解恨,想鞭尸我也随你。”
”鞭尸”二字一出,倒是叫式微吓了一跳,而后叹道:”不用了,母亲这几年已淡忘了父亲去世的酸楚,我不想母亲再勾起伤心的往事。凶手罪有应得,我知道便好,母亲与,J幢不用活在仇恨之中!"但见式微现下神色怔松,乖巧至极的模样,姬流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式微的秀发,只觉柔软的不可思议,便多摸了几下,而后又道:”微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可能这件事永远不能公告于天下了,但是,你必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