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姬二靠在车壁上的右手食指微屈,重重的敲击了一下车壁,竟从那辆圆木马车上敲下了一小块,轻轻抬手便向那数枚银针飞去。
那一小截圆木似是长了眼一般,从空中随意的划过一条弧线,几声针入圆木之声之后,那一小截圆木静静地躺在了不远处。姬二冷笑一声,自马车里走了出来,拍了拍一脸严肃的方叔:“方叔,莫看了。”
“公子稍后。”不愧在姬二手下办事多年,方叔立刻就明白了姬二的意思,脚下不过轻移数步,下一刻,一块帕子拖着那被钉了五根银针的圆木便出现在了姬二面前。
“三日倒。”姬二接过帕子,置在鼻尖闻了片刻,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不过回趟家,仿若入龙潭虎穴一般,当真可笑。”
“公子。”有些吃不准姬二的意思,方叔狐疑的开口喊了一声。
“走,随我去见父亲。”姬二笑的欢快,也不管那被拆了大洞的马车,徒步便向近在咫尺的平川姬氏府邸走去。
方叔率先开路,一进门便问上了门房的小厮:“族长在哪里?”
“书房。”本不欲答话的小厮在看到方叔身后的姬二之后,原先的一脸倨傲立时不见了踪影,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唯唯诺诺的回道。
姬二未曾开口,只一掀长袍,向着书房走去。
平川姬氏的族长姬令宜读了一晌午的书,直到现在方才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便起身走至门口唤了一声:“阿福,去将吃食端来。”
那名唤阿福的下人应了之后,便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姬令宜伸了个懒腰,因半日坐着不动,身子已有些不适,便多走了两步,便看到了自门前那一片雅竹之后闪出的二子姬流风,便是他自己也未曾注意到,冷硬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背负双手,嘴唇微微勾起看向姬流风:“风儿,何事?”
姬流风朝着姬令宜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父亲大人”便将那圆木递了上去,也不多说,只笑了一声:“孩儿还要去看母亲,便不打扰父亲读书了。”
朝着姬令宜略有些发青的脸色又行了一礼,姬流风转身,不过片刻,便离开了姬令宜的视线。
方才端了吃食过来的阿福还未走近,便听到姬令宜咬牙切齿的怒骂声传来:“把那逆子给我寻来。”
手里端着满满吃食的阿福一时间当真是j□j乏术,为难的看着自家面色发青的老爷:“老爷,这吃食……”
“扔了。”姬令宜怒吼,“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叫那逆子来见我。”
阿福浑身一抖,他今日不过是个替班的,怎的就遇上了这等事?老爷说扔了,阿福抬起头悄悄看了眼老爷发怒的神色,一闭眼,“哐当”一声,连吃食带盘子一道扔进了一旁的花丛里,额上满是汗珠,不知道大公子又做了什么荒唐事,竟惹得老爷如此愤怒。
还好,今日大公子没有与他开玩笑的心思,不出几步,便看到大公子向着这边过来,阿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跑到他面前道:“大公子,小的阿福,老爷叫你……”
“我知道了,我那好二弟又告状了不是?”姬流珏冷笑了两声,目光扫过阿福,“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的这就下去。”眼看姬流珏走远了,阿福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方才被大公子那扫过的一眼,阿福只觉甚是那眼神甚是阴翳,当真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拍了拍胸口,当真是有多远便跑多远。
这厢姬令宜正气的额头隐隐作痛,便听到那始作俑者的冷笑声响起:“父亲大人,可是二弟又来告状了?”不等姬令宜说话,他便自接了下去,“也是,他没什么本事,若连这告状的本事都没有,还能做什么?”
“自高自大,手段狠毒,流风是你嫡亲的弟弟!”姬令宜早已气的脸色发紫,指着姬流珏的鼻尖怒骂,“在银针上下三日倒,你便这么想要你弟弟的命?”
看着眼前姬令宜气急败坏的模样,姬流珏心里的那股快感不可自抑的冒了出来,出口的话更是字字诛心:“我母亲可只生了我一个,哪来的弟弟?”
“逆子!”姬令宜气急之下,抬手便给了姬流珏一个耳光,“你如此对待手足,叫我怎放心把族长之位传于你?现下便敢如此,若有朝一日当真成了我平川姬氏的族长,你的那些个弟弟妹妹焉有活路?”
“呵呵!”姬流珏后知后觉的抚上方才被姬令宜那一耳光抽红的半边脸,方才还带着的冷笑早已不见了踪影,眼神之中的阴翳更甚,“亲爱的父亲大人,你记住了。我未来族长的位子不是你给的,是我生下来便拥有的,是我母亲临死前苦苦恳求那些族老的。你莫要假仁假义了,我的位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逆子!”姬令宜气的浑身发抖,“好的不学,偏偏学你母亲那等模样,你母亲犯了糊涂,你也要犯糊涂是不是?”
“我母亲没错,你莫要给自己找借口,与虞素心一个背着病重的发妻勾搭上了小姨子,一个背着同胞亲姐看上了姐夫。是你们这对奸夫j□j的错,与我母亲一点关系都没有。”姬流珏狠狠的瞪向姬令宜,果不其然,下一刻,另一耳光便抽了上来,“不准这般说素心!”
“就知道你护着她。”姬流珏冷笑了两声,阴翳的眼中满是兴奋,“就看你能护多久了,哈哈哈!”
望着与自己处处对着干的长子大笑着远去,姬令宜只觉胸口一阵发闷,眼下当真是想把虞素乔从棺材里拖出来臭骂一顿的心思都有了,若非她自私,见不得人好,临死也要将姬流珏拉去胡说八道,怎会叫他父子心离?
“好你个虞素乔!”姬令宜气急之下重重的一掌击在了一旁的红色圆柱之上,指尖的木屑被他这一掌击的纷纷落地,若非素心与虞素乔乃是同胞姐妹,他当真想上虞家问问怎的会教出这么个女儿?
“爹爹!“一声蠕蠕软软的声音响起,姬令宜抬头,便看到了身着一身淡粉色襦裙,顶着一头双丫髻的小女儿姬蕊紫站在了面前,手里捧着一些吃食。因着年虽小,小小的三寸丁拿着那一盘吃食已然快看不到人了,小丫头举着那吃食慢吞吞的挪到姬令宜面前,”二哥说爹爹饿肚子,蕊紫给爹爹送吃的来了。”
放佛一湾清水,瞬间就将姬令宜的火气浇了个精光,怔怔的看着小女儿端着吃食行至自己的面前,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的的小脸上两枚深深的酒窝看的叫人心头一软,姬令宜当下便觉得自己即使是那百炼钢的硬汉,也要被小女儿这模样给缠成绕指柔了。
伸手揉了揉姬蕊紫的小脑袋,有些粗粝的指腹不小心自她额尖擦过,历史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红痕。
“蕊紫,爹爹是不是伤到你了?”姬令宜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看着姬蕊紫额上的红痕。
“不疼。”姬蕊紫将手里的吃食放在台阶之上,拉过姬令宜方才重击在柱子上的手,轻轻吹了起来,“爹爹疼不?蕊紫给爹爹吹吹。”
“爹爹不疼。”姬令宜只觉眼眶一热,将姬蕊紫抱在怀里,“蕊紫真乖。”这般乖的蕊紫,刻意被他养成风流闲人的姬流风,姬令宜只一想到姬流珏一旦登上族长之位那二人可能的遭遇,心口便是一疼,心里头对虞素乔的怨恨当真是鞭尸都不为过了。
路上遇到了小妹蕊紫,姬二逗了一会儿小妹,心道在大哥走之前,父亲的饭是吃不成了,便差遣小短腿的姬蕊紫去送吃食,算算小丫头慢吞吞的挪到那里,时间就差不多刚刚好,看着一蹦一跳离开的姬蕊紫,姬二这才向着母亲的住处走去。
推门便见到虞素心拉着姬令宜的贵妾白氏在比划着一匹淡青色绸缎,见他进来了,慌忙便放下了手里的锦缎奔了上来,数落了起来:“风儿,怎的今日想到回来了?你啊,成天在外头乱晃,半月也不见一次你的人影,今次可得好好的在家里头住些时日再走了。”
白氏素着一张脸,悠悠的站起来朝他一礼,道了声“二公子”,便又恢复了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这便是当年逼得重病的虞素乔无法,不得已恳求将小妹虞素心嫁来做填房来质压,手段高超的白氏。可偏偏虞素乔见了姬令宜心悦上了虞素心,又后悔了,这才使得原本母亲去世,应当跟小姨更亲近的姬流珏对他们宛如杀母大敌一般。
对上了虞素心一脸的关心,姬流风淡淡一笑:“全听母亲的。”
白氏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悠悠的拨了拨手里头的佛珠,朝着二人一礼:“夫人,二公子,妾身还有几卷经书未念,便先回去了。”
“也好。”她要走,虞素心自然不会阻拦,关照了几句“路上小心”,便见那白氏悠悠的出了院,循着小径慢慢离开了。
“唉,她也是个可怜人。”看着白氏远去的背影,虞素心眼里闪过了一丝怜悯,“若是当年姐姐没有给她灌下那碗堕胎药,你应当还会多一个庶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