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城楼之上,凛然而立,铁甲戎装,起手按剑,此时更显坚定骁勇。守城军士见城主亲上城楼,不觉振奋了一腔热血,虽是面临强敌,战况式微,犹是目光坚定,勇者无畏。
梅顾岩立于城楼之上,望一眼城下敌军,只见三万大军一字排开,旌旗罗列,阵势整齐。众多火把赫然燃起,火光依稀,随风而舞,俨然一条城下火龙,雌伏喑吼,几欲擎天而起,扫荡神州。无数栖柠将士扛着巨杵,以雷霆万钧之势在那城门之上撞击着,发出撕心裂肺的碰撞声,火光横飞,残剑乱舞,刀光剑影之间,映出无数将士染血的面庞,赫然几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城下云梯斜立,栖柠众将士领命攀城,生死无阻,聊阴守兵见了,数百口大锅架于城头,热水滚滚而下,霎时间,惨叫声,尸体落地声,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梅顾岩微微闭了双眼,喉间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苦笑,此等景象,早已数年不曾见过了吧!何其凄凉,何其壮烈!只是不知,眼前此景,过了今日,他的双眼,是否有幸,再见一番?
援军迟迟不至,聊阴守军已至孤立无援之境,绝境之下,生死已定,还不若拼死一战,尚得丹青留名,虽败犹荣。聊阴守军绝境之下,拼死一战,无敌骁勇,锐不可当,竟是以一当十,兵刃加身已是不觉疼痛,如注血流亦是不去遮挡,以血为引,以身为尘,将那矮矮城墙再铸几分。
栖柠兵士虽尚武善战,可也抵不过这般自杀式的顽抗,厮杀一夜,死伤惨重之下,直至东方日升方才破开聊阴城门,登上聊阴城楼,而那时,聊阴守兵,已战至不到三百人。
梅顾岩铁甲戎装,纵马持剑,立于城门之处,横剑怒目而视。身后,是那残存的三百兵士,皆是负伤流血,凄厉火光,照出他身后染血的旌旗,赫赫然一个巨大的“梅”字。
城门之处,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声声沉闷,如丧钟低鸣,敲定一番生死。梅顾岩手持长剑,微微闭眼,长风拂于耳边,凄凉一笑,纵然千般不愿,万般不舍,这一刻,还是来了。
城门忽的被撞开,护在城门口的守军惊恐之下,节节败退。火光凄厉,乍见前方栖柠世子叶缙立于万军之前,横剑勒马,抬手轻指,傲然一声,“栖柠仁义,降者不杀!”一语出后,连跨下战马也感其威严,前蹄扑起,一声响亮长嘶。
“哈!”梅顾岩嘴角露出一抹轻蔑浅笑,目光睥睨,手徐徐而上,横剑身前,将那剑柄徐徐握紧。此举挑衅,惹恼了那栖柠世子,只见他略微斜视,冷哼一声,仗剑高举,正欲下令之时,身后兵士,却是议论纷纷,几番后退,几番惊避,乱了阵脚。叶缙皱眉,回头一望,却见万军从中一骑纵马杀出,锐不可当,宛入无人之境,手中长刀一把,旋空而斩,赫赫生威,刀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众人惊避。火光明灭,血溅脸庞,恍若九泉爬上的恶鬼,死地归来的修罗,刀光乱舞之中,依稀可见来人略带清丽的眸子,正是方才别了冷婉玉的护卫封武。
聊阴城中竟有如此战将?叶缙皱了皱眉头,有些吃惊,更有些遗憾。封武?猛然瞥见来人面容,梅顾岩闭了双眼,此番危急场面再也入不了他心头半分,好啊,他回来了,那么,夫人,想来是安全了吧!心里一阵释然,梅顾岩嘴角现出邪笑,赫然一声长吼,青霜出鞘,寒光几寸,斩碎微风,他仗剑高举,一声来自肺腑的喊杀声,长风中犹是清晰。身后残余的三百兵士听令,一瞬间全数而出,来势猛烈,宛如一把尖刀,直直插入栖柠军中。
叶缙冷眼而视,望着这群被东莱抛弃的死士,眼中竟有几丝同情,一闪而过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浓重的杀意,他飞身仗剑,唇角勾起,冷笑一声,“困兽之斗,以为挣扎几番,便能改变这垂死的结局?”
话音未落,便是栖柠三万大军重整旗鼓,军心稳定之际,强势反扑。聊阴小城,仅剩区区三百伤残兵士,顿时陷入栖柠大军重重包围之中。虽是各个骁勇非常,怎奈力量对比太过悬殊,终是回天无力,节节败退。梅顾岩纵马急旋,青霜于腕间翻转,所过之处,哀声一片。他仗剑而舞,血染战衣,青霜为笔,鲜血为墨,书尽这一场绝望之战。叶缙拔剑冷笑,纵马加入这场战局,长剑在手,纵身劈下,梅顾岩横剑相挡,气劲之强,震得梅顾岩手腕发麻,他皱了皱眉头,顿感压力。几个回合之后,叶缙一声冷笑,纵马不再酣战,只一扬手,身后数十名兵士杀出,将聊阴城主围在中间。
一骑上前,长枪在手,耍出几路惊世枪法,与梅顾岩交战数个回合,露出败相之后,纵马离去,梅顾岩跨于马上,抚胸喘气,今日微寒,他的额上却渗出细密汗珠,长剑粹血,剑身虽是伤痕累累,而那剑锋犹自地上掠过,划出一道道炫目血痕。转眼又是一骑飞出,一把长刀,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交锋数回合,青霜不敌,拦腰而断。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梅顾岩身体略倾,俯身躲过致命一击,抬手于遍地的尸首之上,随便抄起一把长剑,凛然迎击。
几个回合,那名刀客终是不敌,大口大口喘着气,愤恨而退,抽身当儿,身影一侧,怀中一把精致小箭闪电一般,破空袭来。速度之快,梅顾岩躲闪不及,正被射中胸口,他脸色瞬间苍白,皱了皱眉头,抬手一把拔了那小箭,劈手扔于地下,不顾胸口涌出的汩汩鲜血,轻蔑笑一声,“暗器,”锋眉略挑,执剑在手,一声嗤笑,“栖柠此等优势,还是只能暗算么?”
那刀客听罢,丝毫不见怒气,略微回头,念一句,“明算如何,暗算又如何,死人都一样,又何必计较死法?”
第六十一章 烽火横琴(31)
“哈哈,”只听梅顾岩一声轻笑,剑尖按地,回身朗然一声,“说得好!”不等赞叹完毕,便是一记响鞭,纵马疾驰而来,快如天关闪电,劲如九天惊雷,直逼那将士身前,只一抬手,寒芒乍现,剑锋扫过,听不得一声惨呼,眼眸里甚至来不及闪过惶恐,那将士便是直直坠于马下,瞬间息声。脖间绽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飞溅,触目惊心。
四周的栖柠将士见状,众皆骇然,不觉“呀”一声出口,倒吸一口冷气,转而勒马后退几步,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无人再敢上前。此等局面,连一旁观战的叶缙也露出了几分惊异的神色,不觉皱了皱眉头。他冷眼旁观着,忽的唇角冷笑,举剑一声令下,数十名栖柠将士全数出击,将梅顾岩围在中间,刀剑齐动,霎时间刀光剑影狂舞凌乱,铁骑刀枪须臾交错,奔腾战马扬蹄嘶鸣,尘埃四起,杀声一片,淹没了交战众人的身影。纵然那梅顾岩万般勇武,却也抵不住如此汹涌而来的人潮攻势,挡得了身前便顾不了身后,躲得过明枪却防不了暗箭,一时间落于下风,初见败相,脸上,身上,都留下深深血痕。
他跨于马上,掩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力之下,胸口上的伤口裂开,鲜血蜿蜒成一道水流,汩汩而下,他的脸色苍白着,握剑的手也逐渐颤抖起来,酣战半晌,体力已是透支大半,却仍是仗剑坚持着,不肯倒下。
聊阴守军皆已陷入重围,虽是浴血奋战,然而面对如栖柠般强敌,也不免损失惨重,一时间,业已折损大半。余者身皆负伤,血流如注,然而目光之中却不见丝毫惧色,赫然几声长吼,挥刀冲入敌阵,奋勇击杀,血染沙场,宛如天边夕阳般绚烂夺目。纵是伤重濒死,纵是翻身落马,纵是赤手空拳,也要血搏眼前人。谁说英雄不在无名之辈?紧握的刀,流下的血,守着的城,便是最好的例证!
酣战许久,不知不觉间,东方旭日已升,朝霞已灿,而这场绝望之战仍在延续着,高柳蝉嘶零乱,马蹄扬起粉尘万千。叶缙望了一眼如血朝阳,皱了皱眉头,差距太过悬殊的战斗,观起来也了无意义,这场仗,也未免持续地太久了了吧!他纵马走了几圈,冷眼旁观着,忽的唇角冷笑,向身后抬手,冷冷一句,“箭来。”
一挽长弓递到了他的手中,劈手拿箭,回身开弦,四箭齐发,一系列的动作似乎只在一瞬间完成,行云流水般连贯无误。胯下战马前蹄腾起,一声长嘶,在熹微的晨光里留下惊心动魄的剪影,带着几分血腥,几分杀意,却犹显伟岸。
梅顾岩正与那数十名将士酣战,气力已是濒至崩溃,眼角余光乍见四发羽箭割开长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挥剑斜挡,怎奈气力不济,只是隔开了三支,而那最后一支,便是直直地插在了他的胸口,气劲强大,将他击得滚落马背。
那日梦境的一切,仿佛在此间重现。梅顾岩落马,围攻的栖柠将士们得了空子,刀剑斧头,齐齐向他砍来,梅顾岩劈手拔掉胸口长箭,就势在地上一滚,躲过几番致命攻击,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手中长剑粹血,插于地上,嘴角仍是一抹邪邪的笑容。一手捂了伤处,一手提了长锋,狼烟之中踉跄奔走,一个将士上前,被他一剑砍倒,转眼又是一个,纵马而来,被他一剑劈中马腿,痛呼一声,滚落下来,梅顾岩一个飞身,手中长剑瞬间没入地上兵士的胸前,又转瞬抽出,血液在一瞬间飞溅出来,溅在他的战袍上,脸上,眼睛里,绽开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