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樱花开了呢,你平日里最喜欢的樱花开了呢……”
许久的奔跑,让她上气不接下气。
她很开心,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曾经那么无忧无虑的日子。曾经那么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她顾不上繁复的礼节,没有问安,没有行礼,像一个最为普通的民间女子那样,拉上自己兄长的衣襟,娇嗔道,“王兄,快陪我去看樱花。樱花开了,快陪我……”
那时候的墨溯祈一如既往地在写着什么东西,但却不是奏折。
他抬头,面色苍白如纸。
那不是一个人该有的脸色。那脸色,苍白的快要透明了。
墨若薇惊见,愣在了那里。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墨溯祈向四周摆手,“都退下吧。”
众人领命,屈膝退下。
不知为何。墨若薇愣在那里,一瞬间眼泪如瓢泼大雨,碎了一地。
她知道了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只是她控制不住拼命流下的泪水。
墨溯祈回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次什么话也没有说,第一次毫无征兆地,毫不掩饰地,一口鲜血溅在眼前铺开的白纸上,嫣红嫣红。
“王兄。王兄……你……”
墨若薇呆呆愣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再该说些什么。
“去看樱花,陪我。”
墨溯祈掩住口鼻,嫣红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将那一袭王袍,沾湿的不成样子。
“王兄……”
她握着他的手,手足无措地将他唇角的鲜血拭去。
手中握着的手巾早已湿透,她分不清,分不清那是他的血,还是她的泪。
“不要离开我……王兄,请你不要离开我……”
“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她心里默默念着,一声接着一声,口中却不敢说出任何话语。
她扶着墨溯祈一步步来到那树樱花之下,看着他整了整衣冠,静静坐在那树樱花下。
他的神情,好似有些迷茫,他仰头看着那树樱花,微微笑了。
墨若薇拼命捂住嘴角,不敢出声。
她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她不敢去打扰他。
墨溯祈眼中的一切,好似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之前,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十年之前,他武冠群伦,他名动四方,他喜结良缘,他坐拥天下。
十年之前,他也是这么的,坐在这一树樱花下,怀中抱着那浅蓝衣裳的明媚女子。
他逗她,她浅笑,她娇嗔,她蹙眉。
她的一颦一笑,一步一摇,没有哪处不令他心动。
恍惚之间,他好似看见了那昔日的女子,团扇掩面,欠身一笑。
他向她伸出手去,“琳儿……”
眼前的女子好似笑了。
他也笑了。
他的手,挣扎了许久,终于垂下。
阖目之时,恍然一滴血泪。
身旁的墨若薇终于跪倒,拼命捂住嘴角的手也放开,随即而来的是歇斯底里的一声哭喊。
魔族新主——墨溯祈,崩。
一个身着碧色衣服的女子气喘吁吁地赶来,她的面上,添了不少风霜。
她一路风尘,匆匆而来。
她急切说着,“公主,这一月来,我虽未寻到什么根治之法,可也寻得了一些稀奇灵药,也能为殿下稍续性命……先让……”
一句话没有说完,女子手中的锦盒已是翩然落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墨若薇抱着兄长的尸身,声音轻的好似梦呓。
梦琉璃愣住了,她脚下一个踉跄,定身之时,双目之中已是一片茫然。
她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流下一滴泪。
她几乎是非常冷静的,屈膝向树下的墨溯祈拜了一拜,随即仗剑离去。
自此,魔族梦琉璃,销声匿迹,再无人知晓去处。
远在皓连古都的楼潇潇,此时正坐在小河畔,看着池中成双锦鲤,嫣然一笑。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牵引,她祭出了那把浅紫色的千面琵琶,转轴拨弦,轻轻弹了两三声。
她坐在小河畔,茫然弹了一首曲子,直至曲终,方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少女时候,初遇某人之时,弹出的琴声。
她怆然笑了笑。
抬头,晴空万里,不知怎的,竟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那颗流星滑落地真快,但也绚烂,以至于很久之后,湛蓝的天空里,仍能看见那一道雪白的宛若伤痕的印记。
不知怎的,低头之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见花落泪,望月生情么?
“哈。”楼潇潇轻笑两声。
哪里有花,哪里有月?自己真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可笑的是,她竟止不住自己流下的泪。
魔王忽然殒命,这对魔族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一时间,族人们都沉浸在了一片悲痛之中。
天下缟素,万里哀哭,盛大而隆重的葬礼自然是免不了的。
而魔族公主墨若薇却始终呆呆的坐在房里,将手中的幻音笛,吹得快要裂开了。
直至最后的最后,她方才出面,前往拜祭自己的兄长。
那个女子,清瘦多了。
这是魔族族人们,对许久不见的公主的印象。
许久之后,墨若薇在兄长的书房之中,寻到了他的遗笔。
他写得真多,几乎是一本厚厚的书。其上写满了自己身亡之后,对于各种突发事件的应对,甚至将自己的武学精要,全数概括。
他给自己的妹妹留了一封信,言说将魔王之位传于她,却又命她将权位交给季礼将军,而她,则带着另一封信前往姑儿山,交给幻王。
“若薇吾妹,一切听从幻王安排即是。”
“人生苦短,勿悲伤,勿迟疑,责任重大,切记切记。”
“若有一日,见得潇潇王嫂,切记将一切隐瞒,勿忘。”
……
她拿着兄长遗笔,早已泣不成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情缘至此
皓连古都姑儿山蓝亭。
距离江安“铸下大错”时,大约已过了两个多月。
关于这件事情,除了他自己,基本上没有谁怪他。幻王婆婆不必说,因为早在千年前,她便知晓这个无从避免的结局。这几千年来,日夜心惊胆战地等啊等啊,等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然而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有一丝淡淡的释然。
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可怕,事情既然发生了,努力去想解决办法便是,说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意思。
死亡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那师姐楼潇潇更不必说了。
若是以往,白日的她定要揪住江安的小辫子,践踏个千遍万遍,可自从从魔去了魔宫一趟,楼潇潇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以往的刁蛮任性,尖酸刻薄全数消散不见,个性也温婉了很多。
距离海神破封而出,已有两个月了,本以为海神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比方说大举进攻之类,然而事情却是出乎意料,蓝亭和珈蓝圣殿,相安无事。
这样奇特的平静,连幻王都觉着诧异了。
可事实就是这样,二者静静对峙着,平静的出奇。
为此,幻王只能用“海神一定是受伤未愈,需要时间疗养”这个假想中的借口来安慰自己。
既然海神受伤未愈,那么自己这边就要加强训练,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幻王每日做的事情,就是亲自上阵,将自己所懂得的一切幻术,全数教与江安。
由于心存愧疚,江安学得倒也认真,不到两月的功夫,便已习得幻王功力的七八成。这个结果,幻王虽是还算满意。但心里却总觉着缺了些什么。
今儿天气不错,天色湛蓝,万里无云。
楼潇潇和江安二人在蓝亭之外的小河畔切磋幻术。
比起幻术,江安更为擅长的,仍是剑法。虽然并没有人来教他什么。他自己便悟出了一套独有剑法,和年少之时在江氏一族习得的有些相似,却又不相同。久而久之。倒也自成一派。
二人切磋的当儿,只见不远之处,一个身着紫色纱衣的女子缓步而行。
“紫色……”
看见那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颜色,江安不觉转过头去,心里升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感情,说不上是喜欢,当然,离讨厌也还差得很远。
待得那人走近之时,竟是那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容颜。
墨若薇走上前来。看了二人一眼,虽有些诧异,却依旧镇静,咧嘴浅浅一笑。
一笑过后,脚下没有停步,径自向前走去。看来,今日的她是为了蓝亭而来。
冰冷的剑尖抵住了她的脖颈,“前方幻王前辈居所,蓝亭,姑娘请止步。”楼潇潇侧目。声音冷冽如腊月寒冰。
墨若薇嫣然一笑,“我便是为幻王而来,还请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