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报何时了!”
“要杀要剐,所有的惩罚都冲着我来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什么,为什么要牵扯到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们,他们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忽的捂住眼睛。转眼两行血泪涌出,一滴一滴,将脚下浅蓝的地毯染得一片殷红。
“秋落意,秋落意你出来,你出来啊!”
白凤王疯狂呼喊着,歇斯底里。
“若你在动念之初,能有三分留情,今日,也不会行此绝境!”
“到了今日,你又能奈何?哈哈哈哈……”
“受不了了么?白凤王?本宫。许久不见你这发狂的模样。可真是令人怀念啊。你痛一分,本宫的心里,就畅快一分。哈哈哈……”
妖媚的声音,镌入骨髓,残忍地令人发指。
无奈之下,白凤王抬手运功,试图将那些恼人的声波全数驱赶出去。
可是……可是……
那声波就像是自他心底而来,嘶叫着,折磨着,将他曾经犯下的过错,一寸寸揭开。
“只有这样,你才会最痛。最痛!”
“痛吗?不够,还不够!”
“你从本宫身边夺走的,本宫,本宫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
心中的声音喑哑嘶吼,扯得他的耳朵,都滴出血来。
冷不防,白凤王胸口猛地一痛,抬头之时,见已经没有了意识的鸠狞笑着,一拳击打在他的胸口。
“鸠……你……”
白凤王侧身,吐出一口鲜血。
血色的眼睛无神,狰狞着,阵阵死气,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充斥,风中飘来的阵阵阴凉,要渗进他的骨子里了。
耳边秋落意鬼魅般的狂笑声,更是令他毛骨悚然。
这就是报应。
种因得因,种果得果。
“我……我……”
白凤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脚下的步子都要迈不动了。
事实上,此时此刻,即便是他能迈动步子,要离开这宫殿,也是一个难题。
再回头,身后已是人山人海。
丑陋的怪物们没了意识,发疯似得向王宫冲来,狞笑着,吞吐着绿色的恶心汁液,朝着白凤王——这唯一的异物扑来。
手中的剑,早已落地,不知丢在何处。白凤王赤手空拳,将那些蜂拥而上的怪物们,推开。
他,终究是不想伤到族人的。
实际上,以他的能力,要拼死突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定下心来的白凤王握了握拳头。
要战斗么?要祭出杀招,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么?
可……可那又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了看麻木的族人们,目光中,是深刻见底的悲悯。
他们,是没有意识的。
可他们也是幸福的,至少,比清醒的,日日夜夜被愧疚折磨着的白凤王,幸福很多了。
是不是,没有了意识,这份伤痛,就能淡漠几分?
哈哈。白凤王微微一笑,双手渐渐松开。
他不再躲闪,任由那些怪物将自己包围,将自己击倒,然后如潮水般涌上,一口一口,将自己的血肉,吞噬殆尽。
若是无法救你们脱离苦海,那么,我这一身,便伴你们沉沦吧。
可若是一切,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也无疑是一种解脱。
只可惜,被怪物们撕裂的流血的伤口,用不了一刻,便迅速愈合,那残露出的骨头之上,慢慢的,又长出了新鲜的血肉。
除了那些疼痛是真实的。
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他的意识却从来没有模糊过。
他忍受着钻心的疼痛,眼前只见自己的身体残破,完整,然后再残破,却始终只能看着,意识仍是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被毒化?
为什么族人们能被毒化,能没有意识,只有我毫发无伤?
白凤王踉跄着,一把推开咬住他肩膀的鸠。
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流不尽似的,不断地流失,重生,再流失,再重生。可就是不会死去,也不会毒化。
这……
头上的王冠,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被疯狂的践踏在地。几只金色的残片被傻子样的族人们捡起,狞笑着比划,然后套在自己头上。
白凤王踉跄而走,不断推开扑上来的族人。一步步向宫门口走去。
几滴泪珠流下,大颗大颗的落在地毯之上。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留我一人!
心底的那个妖媚的声音此时此刻,又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因为,因为你要留下来,面对自己的罪孽啊……”
“我……”
白凤王闭目,一步一个踉跄,慢慢走出了宫门。
出了宫门。那些异兽们便识相了很多。徘徊着。没有人再追出来了。
街道之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椽木楼瓦,不时有几个异兽。流着绿色的哈拉汁,傻呵呵地笑着经过,甚至还会看他几眼,然后踉跄走着,猛地被另一个异兽扑倒,揪掉了脑袋或是挖掉了心肝,然后……然后它们惨叫着,将自己缺失的部分拿来,重新按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然后一切平静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白凤王闭了眼睛,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切。
终于,他再一次来到了转生海。妖后的预言成真了。
也终于,他再一次唤出了九泉妖后,然后,坦然的接受了那个女子所有的条件。
白凤一族的族人,在历史的那么一瞬间,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而转生海中的怨灵一族,则是壮大不少。
这一切的恩怨情仇,不过是九泉妖后,为了壮大自己怨灵一族,所设下的圈套,所导演的一场闹剧。
这一页史书翻过,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白凤赤凤二族,从此不存。
世上,再也没有凤凰这种生物的存在。
多年之后,脸上始终带着冰冷面具的逆鳞还记着,那日在转生海,那妖冶的女子衔着发丝,对自己说出的话语。
那是他对妖后,唯一赞同的话了。
她咯咯浅笑着,说,“本座,还真是高看你了,白凤王……”
“身为一族之首,面对着自己犯下的罪行,你就只会惊恐逃避吗?”
“这个世间,作恶之人良多,不怕作恶,只是……作恶要有受报应的觉悟,更要有消灭报应的能为。”
“白凤族的苦难,肇因在你,本座只是推波助澜而已,亲手所为之事,本座自然不会同情什么,只是,此事因你而起,自然也该由你来解决。事实上,你很自私。死亡,是最愚蠢的办法,它只会让你解脱,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若聪明,就该留下,就该活着,去偿还你所做出的,所有罪恶。”
时空轮转至今日的珈蓝圣殿。
漆黑一片中,无声寂静。
不知在何处角落里,些许清水,嘀嗒嘀嗒的,一声声扣在玄鸟心上。
她茫然坐着,目光有些呆滞。
“主人……主人您……您可安好?”
轻轻一句呼唤,似尘埃,似呜咽。那被她扒了面皮的丫头瑟缩着,明明是想要禀报些什么,却又端着茶具不敢靠近,终是小心地,道出一句寒暄。
玄鸟斜睨了她一眼,闷哼一声。
“说!”
那丫头被她吓得哆嗦,战战兢兢递上一物。
“回主人的话……“
“骚狐狸给的?”玄鸟嗤鼻不屑,却还是将它接下。
只是看了一眼,那封信便在她的手上,碎成了纸屑。
黑纱罩着的脸上,淡出若有若无的几丝轻笑,玄鸟拂袖起身,不顾身后丫头诧异的眼光,径自离开。
漆黑冗长的走廊上,玄鸟刚刚迈入不久,抬眼见一抹艳色,徐徐凝出。
“呵呵呵……是玄鸟啊……”
一身红装的冰凝雪掩面笑着,狐媚非常。
“本座,来和玄鸟请安。”
“哼。”
也许是内心曾经的阴影,玄鸟对于妖冶的女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厌恶,故而从一开始便对玄狐不甚友好。那玄狐也不是好欺之人,两人针锋相对,算起来也有好几百年了。
玄鸟微微哼了一声,不理会她的言辞。径自拂袖前行。
今夜的玄狐,好似心情出奇的好,竟是开了尊口,道出了一句。好似是关心的话。
“不知玄鸟去往何处?”
“不关你事,你只需将你的神灵伺候舒服了便是。”
玄狐掩面,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不唠玄鸟费心。”
“哼。”
撇下一句闷哼,不想和她纠缠什么,玄鸟化光疾走。
“哈,走得这么急啊,难为本座,还想和她说几句贴心的话儿呢。哎。真是扫兴啊……”
玄狐咬了咬手指。拂袖欲走,忽的看见门口有一个浅色的影儿,忐忑着绕了绕。又瑟缩了回去。
“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