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柳儿皱眉。心中虽是担忧,嘴里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屈膝,“娘娘保重。”毕了便欠身离去。
月聆雨靠在榻上,双目微合。耳闻窗外雪压枝头不堪负荷的咯吱声,不觉心里苍茫,就那样呆呆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半边身子变得麻木时,方才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睑,日头虽西。霖霖飞雪却仍未漫毕。一天匆匆流逝,月聆雨却记不起,自己方才。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或是想了些什么。
她屏退了欲跟随前来的侍女,一人裹了披风,撑一把青伞,不顾久病未愈的身子。独自迈步至御花园中,赏着余晖下的一树寒梅。飞雪淋淋洒洒。飘在红梅之上,倏忽带走几枚花瓣,摔至脚下,雪漫无痕。
夫君……月聆雨攥了攥手中早已绣好的绢帕,心里念着,夫君,夫君还能回来接过这用心凝成的第一份礼物吗?月聆雨抬眼笑了笑,如此温婉柔和。那又如何,你总归会接到的,你若有事,我便随了你,黄泉路上,这方锦帕,也好赠你。
“王嫂?”出神的当儿,浑厚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犹是带着几分欣喜。月聆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不觉退后一步,手中的小伞也是倏忽落下。
来人唇角一动,脚下生风,只一瞬间便是掠至她的身侧,将那小伞接住,递于她的手中,眉目浅笑,透出一丝玩味来,“王嫂,小心了。”
月聆雨惊魂初定,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见他眉宇之间透出几分桀骜,竟与秦岚有几分相似。听他方才口中称呼,知眼前之人应是太子的同胞弟弟,万州城主名唤秦英者,想来自己应是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最近记性实在不好,很多人觉着熟悉,却又唤不上名字来。
她接过他手中的伞,微微浅笑,“城主安好,许久不见,可是别来无恙。”
“除了日日思念王嫂,夜夜辗转反侧之外,自是无恙。”英气逼人的一张脸,手里却是多了几分力道,将月聆雨正欲接伞的手,用力捻在掌中,目光流转,将她绝美的容颜凝视片刻,一语出口,犹带几分轻佻,“王嫂可真是个美人儿。”
月聆雨突然窘迫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却不免被握地更紧。
“城主,过分了!”月聆雨心知自己遇到了个登徒子,有些恐惧,有些耻辱,用力挣扎着,“城主,本宫再怎样,也该是你的嫂嫂,莫要如此不尊了。”
“不尊?”来人转头,噗嗤一声笑,上前一步,顺势将月聆雨抵在一旁的假山之上,眉眼微动,现出几分狡黠来,“你哥哥倒是足够奸诈,深知我意,知我得势,必将扩张一统,所以才将你送给我哥哥秦岚吧,”他抬手,不顾月聆雨的死命挣扎,在她的脸上重重捏了几把,佯作失望道,“我要早知月樱公主如此美人儿,必将亲自向月樱王讨了去,何来秦岚捷足先登?”他摊手,一脸坏笑,“看,这就是缘分,我们差点错过了,我的好嫂嫂!”
“你!”月聆雨羞愧地满脸通红,挣扎扬起手来,向那调笑着的嘴脸奋力扇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腕,扣在自己唇边,一寸寸吻了上去,“不过,这也无妨,好事多磨么,你终究会是我的。”
秦英抬手,在她的脸上摸了几摸,又凑近上去,“看吧,你终究会是我的。”
“你!”月聆雨羞愧万分,一时气急,转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她面色苍白着,徐徐喘气,“放肆,本宫是太子妃,东莱国未来的王后,怎容你胡来!”
“王后?”一只手轻佻地勾起她的下颔,几声调笑,“若是你跟了我,生个一女半男的,王后之位,说不定就是你的。”言至此,秦英的目光慢慢变得狠厉起来,“你大可放心,秦岚他回不来了,不过,我这个弟弟,还是能看在兄弟多年的份上,给他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旧忆成画(11)
一语出后,月聆雨周身颤动,眼泪便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心中也是明白了一切。她抬眼,目光之中尽是冲天的怒火,声嘶力竭一句,“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未完的一声凄厉呼喊,仿佛用尽了周身所有的力气,不及痛斥的言语出口,月聆雨气急,转头一口鲜血,溅在盛开的一地白雪之上,点出斑斑几朵红梅。
“是又怎样?”秦英收回轻佻的手,丝毫不以为意,却仍是将她抵在假山之上,目光轻蔑,“跟谁不是一样?何必挑挑拣拣?”眼观月聆雨泪流不止的面容,秦英仿佛有些吃惊,佯作沉思地挠挠头,“让我想想,你不会是真正爱上他了吧!”
月聆雨低头,一把将他推开,踉跄着向后逃去,却秦英一把拽过。
“那也无妨。”秦英摆手,风轻云淡,“本城主还能和一名死人吃醋不成?”他凑近她的耳畔,暧昧念一声,“我听说,公主与太子不和,近几月来,王兄他并没有碰过你,所以……”
月聆雨被他擒住,死命踢打着,几欲大声呼喊,却被秦英捂住口鼻。他凑近她的耳畔,那温热的鼻息溅在她的耳边,暧昧流转着,让她惶恐颤抖,几欲窒息。“我……”眼泪无声的滑落,滴落在皑皑白雪上,砸出了浅浅窝痕。
“所以,这可真是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秦英俯身,正欲在那娇小的耳垂之上啄上几啄,指间一阵突如其来剧痛让他忍不住放手,月聆雨张口,牙齿死命嵌进秦英的皮肉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不安分的手指。几欲咬断!
“贱人!果真不识好歹!”秦英吃痛,口中咒骂着,随即一掌,将她打得摔倒在地上。月聆雨鬓发凌乱,转头一口鲜血,挣扎着自雪地里爬起,踉跄奔逃。
“啊,太子妃,可算是找到您了!可真是把柳儿急死了!”柳儿一个跺脚,便是急急匆匆地赶上来。看着面前鬓发凌乱,裙钗四散的月聆雨,不觉掩面惊呼。
“娘娘,这是出了什么事?您怎会如此……”不等她惊呼完毕,秦英冷眼,声音如同千年寒冰般寒冷入骨,“太子妃身子不好。冬日雪滑,摔了一跤而已,有何惊诧?”
“可是……”柳儿定定地看着眼前满面泪痕的月聆雨,她惊慌失措着,看都没看柳儿一眼,踉跄着向寝宫方向奔逃而去。可是。眼前的局面,看起来始终不像是摔了一跤而已啊!柳儿只顾担心那奔逃的人影,一时忘了顾及身后说话的人。
“可是怎么?”秦英唇间漾出一丝淡淡冷笑。向着那回首的丫鬟徐徐问道。
“啊!二王子!”柳儿回头,见来人面容,一声惊诧,便是俯身拜倒,“二王子安好。二王子安好,奴婢情急失礼。还请二王子恕罪,恕罪!”
柳儿惶恐拜着,瑟瑟发抖,平日里常听人说东莱二王子喜怒无常,残忍毒辣,手段狠厉,不若太子秦岚温和如许。她们这些小丫头片子,提起二王子,心里都是一个咯噔,没想到自己此番,竟是与他打了个照面,甚至还……还得罪了他。
“你,方才看见了什么?”秦英冷眼,风轻云淡问出一句。
“回禀殿下,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柳儿叩头如捣蒜,低头不敢多说一句。
“那就好。”秦英拂袖,潇洒身姿带了几分飘逸,不一会儿,便是消失在一片飞雪中。
“真险!”他的身影消失许久,柳儿方才敢起身,抚着胸口喃喃安慰着自己,真险,真险!还好他今日心情不错。
柳儿回身,将太子妃方才遗落的青伞拿了,方才迈步离去。纤细的步子刚刚迈起,后脑之处传来一阵剧痛,不及回头,不及惊叫,只见嫣红鲜血自她的头上滴下,将那长发黏在颊边。
她的身形忽的扑倒在一片白雪中,手中拄着的青伞也是掉落,在那苍茫的白雪之中滚了几滚,终于停住,黯然无声,只留得地上女子俯卧着,头上一寸寸涌出嫣红,又慢慢被无情的飞雪覆盖。
月聆雨仓惶奔走,直至回宫,响起方才发生之事,还是心跳连连,惊魂未定。真是想不到,东莱王宫中竟有这样无耻的登徒子,想不到秦岚竟有这样卑鄙的弟弟!
之后的几日,月聆雨一直是恍恍惚惚过着,行不知足将何处。
“柳儿,柳儿!”月聆雨回身,呼唤着,“你且拿本宫的汤药过来。”丫鬟掀帘,纤足细步,将那汤药奉上。月聆雨俯身喝了几口,抬头见是新面孔,眉目间的浅笑也徐徐凝结,皱眉问一句,“你是?柳儿呢?”
那名丫鬟一身粉色宫装,温柔地笑了几笑,却让月聆雨看得如此遥远,“奴婢名唤桃儿,二王子差来服侍娘娘的。”她抬眼,眉宇之中现出几分悲戚来,捻出袖中小帕,装模作样得擦了几下眼泪,“娘娘有所不知,柳儿姐姐前几日,不慎坠井而亡,早已入土为安了。”
手中端着的药碗倏忽落地,月聆雨脸上,乍见几分不可置信,恍然一声,“怎会,怎会如此?”
“娘娘还请节哀,身子要紧。”桃儿俯身,柔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