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水若依一袭黑衣,执断水立于古道,几只乌鸦伫立枯藤,不时地啄着羽毛,忽听一声沙哑的叫声,又展翅飞去,回首黄昏,残阳如血。
嗟天涯生聚,当年烟月独逝。
索索暮草兮,空苍苍莽兮风凄凄。
历历长川兮,天漫漫广兮夜靡靡。
一曲笛声回,古道墨衣醉。
却说白莲王后所生之子,为海神复生之宿体,当时被水若依一剑格杀之后,除了最后被封在断水之内的一丝力量之外,体内象征力量的碧色雾气尽数散出,奔逃出殿,直至林间。
夜色朦胧,林间大雨骤降,似乎在为白莲谱写一曲挽歌。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踉踉跄跄扶着树木走在小径上,双腿鲜血流出,在身后蜿蜒成一道小溪,倏忽又被雨水冲散。
细细看去,竟是死去几月的水族之王——水流觞。此时他的身体,仿佛只是一个黑色的幻影,在电闪雷鸣中若隐若现,湮灭了实体。他忽然脚下一滑,向前倾倒,手中的剑插在泥水里,一口鲜血喷出,沿着剑身汩汩而下,他踉跄几步,跪倒林间,碧色的眸子一闪而现,嘴角掠过邪邪的笑容,“哈哈,很好,若依王弟,”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想不到,今日是你坏我好事!”忽的眉锋一挑,拔起剑来,手指轻轻抚上剑尖的血丝,有些愤怒,却是狡黠笑道,“你说,本王该如何惩罚你才好?”
大雨泻下,他只一挥手,雨滴仿佛听从指令般,骤然凝滞在他的头顶,他嘴角轻笑,回头却见林间闪过一抹银色的光芒,踉跄走上前去,泥泞的水中,横躺着一只周身是血的白狐,它的面容明显被一种猛兽爪子划过,伤痕如此之深,分不清眉眼,它无助地躺在大雨中,发不出一声哀鸣,只是急促地喘着气,周身涌出的血和泥水混合,污秽不堪。它微微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水流觞,眼角流露出乞求的目光。
“哦?”水流觞抬眼,看见眼前景象,笑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者是没有理由活着的。”不理会白狐乞求的目光,水流觞抬脚迈过那奄奄一息的躯体,正欲前行之时,却感觉它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平常的仙人之气,他脚步一凝,略感疑惑,蹲下来看着白狐,隐隐约约,他看见它眉间金色五芒星的光芒若隐若现,一愣,随即嘴角轻笑,“原来如此,也算是你我今日有缘。”他抬手,将那白狐收于袖中,于林间飘然隐去。
时光轮转,史书将那一页轻翻。海神再起波澜之时,已是二百年后,往日的一幕,纵然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却也被时光的巨轮碾过,除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湮没无痕。
而此后的故事,便是开始于二百年之后……
第十一章 蜇龙出世(1)
那女子跪于殿中许久了,她的手虔诚的放于身侧,每一次叩首都将头低低挨至地板,双目紧闭,嘴唇一张一翕,喃喃念叨着什么。
身后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虽是随着主人伏于地上,心里却对这套冗杂的礼仪不怎么在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这东莱国新建的祈福之所。其中一人抬头不小心对上青衣道长凌厉的目光,便飞红了脸迅速垂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立于一旁的青衣道人将手中的签瓶递于跪着的女子,恭敬道,“吉时已到,瑶华公主请。”
女子如获至宝地捧着那签瓶,定了定心神,小心地摇着,“啪”的一声,一支竹木小签掉于地上,身边的侍女紫涵见了,急忙拂袖捡起,递于道人。
他袖手接过,初见那签上的文字,眼睛一亮,旋即皱了皱眉头,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嘴里喃喃道,“这是……”
瑶华公主见他如此,心里咯噔一跳,声音略微颤抖,仍强抑着柔声道,“卦象如何,平道长不必介怀,明示便是。”
那道人捋了捋胡子,略微思索,拱手道,“回公主的话,请恕小道学艺不精,这卦象几十年来,竟从未一见。”
“哦?”瑶华公主淡淡说声,在侍女的掺扶下缓缓站起,“平道长,你且解来听听。”
她满腹狐疑地接过道长手中的签,在他的示意下看了下去。
那签上寥寥四句,映入她眼底。“蛰龙已出世,头角首生成。云升雨泽,得济苍生。”
她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签,从卦语来看,大吉之兆的意味相当明显,只是那支签上朱砂笔划上的“下下”二字,好似要流出血来,触目惊心。
“这是何意?”她抬手指着那血红的“下下”二字,疑惑道,“这……岂不正与卦语相反?”
平道长抚了抚雪白的胡子,略微思索,“敢问公主所求何事?”
听他如此问,她倏地飞红了脸,搓弄着衣角,再也不好意思回答。
身后的丫鬟锦雀见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声音玲玲,“平道长有所不知,我家公主所求之事,乃是一个人的将来。”
“一个男人。”紫涵见那道长疑惑的样子,掩面轻笑,不顾公主制止的眼光,调皮地加上了一句。“紫涵说得很明确了,道长可知否?”
平道长一时间恍然大悟,脸色却渐渐阴沉,叹了口气,正色道,“那便是了!”
“公主所求之人,乃大富大贵,当合为龙,故而与卦语相合,只是……”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公主一眼,面露难色,“只是,对公主而言,却并非是好事啊!”
当合为龙!此话一出,惊得瑶华公主后退一步,要不是紫涵机灵扶她一把,只怕此时早已栽倒在地上了。
她脸色苍白,手脚冰凉,良久才缓过神来。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定定地立在那里,眼睛一闭,将那签在手中折断,掷于地上,转身向道长柔声道,“今日,本公主什么也没有听到,平道长,你可记住了。”
那声音虽柔,却是掷地有声。
道长微微一笑,“是,小道今日未曾见过公主。”
目送着瑶华公主走出柔福殿,道长拱下的身子才直了过来,他看着瑶华公主的背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柔福殿红漆刷过的雕花横梁,在那干净的横梁之上,竟有一直眼睛略微睁开,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略微惊恐,迅速隐去。他眉头一皱,笑容凝结在脸上,眼里的目光蓦地变得阴冷,沉声道,“青弗,”
听得师父唤他,青弗一副道童的打扮,从帘后出来,垂首问何事。
平道长目光阴冷,打了个手势,“走。”
青弗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质疑的话尚未说出口,便听见平道长低声,“此地不宜久留。”
却说那瑶华公主出了柔福殿,依然没有缓过神来,也许是这段时间身子有些弱了,手脚此时还是冰凉。
紫涵锦雀听了那道长的话,心里也自知其意,伺候着公主上了轿子,一路无语。
那顶朱红色的轿子在布满青石的小径上缓缓行进着,穿过御花园,直向公主所住的绛云殿而去。
瑶华公主秦书瑶坐在轿子里,狭小的空间使得她有些烦闷,方才那平道长的一席话更是让她心中悲凉,纤手将轿帘掀开,探头向外望去,看见此时御花园中春意盎然,蝶舞流连,良辰美景,沉下的心也略微舒了一口气。
一个白衣男子持剑踏在青石小径上,直面轿子而来。此人生得相貌清秀,剑眉锋目,器宇轩昂,看上去只觉得英气逼人。这东莱国万安宫里的人都知道,他便是东莱国君秦岚的养子,名唤江安。
此时江安一袭白衣,看见面前朱红色的轿子,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轿子停在他的面前,紫涵和锦雀屈膝行礼道,“见过江安王子。”
紫涵抬眼,目光在那白衣男子身上游离许久,不肯离开。
江安摆手,示意她们起身。那紫涵只顾着盯着俊美少年,一时间竟没看见他的示意,直到旁边的锦雀推了她一把,这才心觉失礼,尴尬起身。
锦雀撩起轿前珠帘,扶着瑶华公主下来。书瑶见他,莞尔一笑,欠身行礼,“王兄安好。”
“几日不见,王妹脸色可不太好,前几日月樱国送来的血灵芝,可是按时服用了?”他关切地看了她一眼,察觉她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心起来。
“王兄费心了,”她微微一笑,想起方才平道长所说之事,看着江安,不禁心里微颤。
“公主可是听您的话哦,您送来的东西,公主可是当宝贝一样藏起来了呢!”,紫涵看了他们一眼,打趣道。
这傻公主,虽是聪慧,但却极易害羞,有的时候,还是需要这些机灵的丫鬟来圆场哩!想到这里,紫涵的心里便不由得偷笑起来。
江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书瑶,见她飞红了脸,心知是何意,也不再多问。
“王妹体弱,多多注意才好。大王今日紧急召见,我先行一步,回头再与王妹细说。”他向书瑶微笑,阳光下那一刻的俊美,定格在她的心中,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