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苞谷虚心请教道:“这些都要背?”
板栗瞪眼道:“背死书有啥用!让你多看,每一事件都要吃透了。”
见他还懵懂,又道:“你就是有些小聪明,遇见大事就不够瞧了。须知天下事,不外乎四海之内、古往今来的朝代更迭、历史兴衰。你已经走过许多地方,再多看史书,那眼界和心胸才能扩大。别总耍小聪明。”
大苞谷顿时肃然,忙道:“大哥说的是。我回去一定把这些都看了,有不懂的就来问大哥。”
板栗瞄一眼他抱着的一尺多高的书,心里抽了抽,咳嗽一声笑道:“问小叔也成。还有你敬文姐夫和黄豆他们。”
大苞谷感激地点头道:“多谢大哥。小叔也找了四书的译本叮嘱我读;爹和娘也找了老庄的著作让我看……”
板栗瞪大眼睛:“爹和娘也布置你读书?”
难道所有人都想整他?
大苞谷点头,问道:“咋了?不对?”
板栗正色道:“就该这样!我们打小都是这么学过来的。爹是怕你误入歧途,才吩咐你看道家的书,修身养性,淡泊名利。如此才能保持本心。像我们这些整天处于名利场中的人,极容易迷失。虽然读的是圣贤书,要做到一个‘舍’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苞谷点头道:“我明白,所以我都很用心地读了。”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郑氏的教导,从两件事上让他获益匪浅,因此不敢怠慢。
其一就是当年他在枫林镇扔掉辛苦带出来的财物,其二就是上次在刑部大堂上捐出九十万两银子。
看起来潇洒,其实两次他都是像剜肉一般,万般不舍,可最后还是舍了。
事实证明。这样处理才是正确的。
板栗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试探地问道:“那么多书,你看得过来?”
大苞谷道:“我细细地做了安排。以学堂的课业为主,再另外抽空看这些。”
板栗咽了下口水,问道:“那你是怎么安排的?”
大苞谷忙道:“我晚上读书到亥时末(十一点),早上寅正(四点)起来早读。大姐说,晚上用功一定不可以超过子时……”
可怜的娃。忒不容易了!
板栗心虚不已,忙吩咐道:“那你赶快回去看书吧,别熬太晚了。”
大苞谷抱着一摞书,十分高兴地走了。
等他走后,板栗失笑半天。
大苞谷居然对学业这么上心,让他也禁不住佩服。
沉吟了一会。他叫进两个亲卫,低声吩咐他们留心玉米。
想必小叔也会留心他的,板栗叹气想。
再说张老太太这边。板栗等人走后,红椒见小葱盯着她要说话,香荽也对她笑,急忙对张老太太道:“奶奶,我骑马累了一天。骨头酸疼。我要睡去了。”
张老太太正和张杨说闲话家常呢,听后忙道:“快睡去。你说你。没事喜欢骑马,也不怕摔下来。”
红椒答应一声,跳起来就跑了。
小葱无奈地和香荽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绿菠挨到张杨身边,抱着他胳膊道:“爹,我跟你去看看娘。”
今天大房这边有事,红椒香荽都不在,她们姊妹就没去曹氏那学琴和刺绣,因此晚上想过去给母亲请安。
青蒜也站起身。
张杨点头道:“要去早些去。早去早回,等下天黑了,看不见路。”
张老太太也吩咐道:“多带几个人跟着,把灯笼多点两个,衣裳也多穿一件。青蒜,你们早些回来,别太晚了。”
两女答应着,簇拥着张杨出去了。
父女一路说笑,来到二房这边。
到了曹氏院里,丫头们忙迎进去,打起上房门帘,向里道:“太太,二老爷和四姑娘五姑娘回来了。”
说话间,张杨大步走进去,只见曹氏正坐在桌前,在灯下做绣活呢,屋里点了好几盏灯,明晃晃的。
他笑道:“这么赶?仔细伤了眼睛。”
一面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了。
绿菠早抢过去,嗔怪道:“娘,晚上刺绣最伤眼睛了,不是你告诉我们的?”
曹氏忙放下活计,命丫头倒茶给老爷喝,一边让她姊妹两个也坐了,笑道:“这是给你奶奶绣的衣裳,中秋节要送的。我瞧日子紧了,晚上就绣两针。”
说完又问:“都这个时候了,又过来做什么?费事跑来跑去的。”
第546章 爹
绿菠笑眯眯地说道:“我今天没过来,我想娘了。正好爹去了,我就和四姐姐跟爹一块过来了。”
曹氏便微笑,问她奶奶身子可还好,今儿都做了什么,晚上吃什么,大伯母在忙什么等等,娘儿们说着家常话。
张杨却有些心不在焉,问道:“南瓜他们在书房?”
曹氏点头道:“在读书呢。”
张杨便起身道:“我去瞧瞧。”
绿菠忙道:“爹等等,我也去瞧哥哥他们。”
曹氏拦住她道:“你爹要问哥哥们学业。你去了,花生和玉米又该不安心听讲了。你先坐会儿,陪娘说会话,等下咱们一块给他们送吃的去。”
绿菠只好作罢。
说笑一会,曹氏见青蒜文静地坐着,便对她道:“你去瞧瞧姨娘吧,应该还没歇下。”
青蒜便起身告退,往吴姨娘房里去了。
绿菠在后叫道:“四姐姐早些回来,我们去瞧哥哥。”
青蒜回头笑道:“知道了。”
且说张杨,走进东厢书房,里边静悄悄的,花生和玉米正端坐写字呢。里间也亮着灯,应该是南瓜在内。
听见响动,花生和玉米抬头,看见他急忙站起身,叫道:“父亲(小叔)!”
张杨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坐下,低声问道:“你大哥在里面?”
花生点头道:“大哥在作文。”
张杨扫了两人一眼,目光在玉米脸上停顿片刻,才道:“我进去瞧瞧。”
说着掀开布帘子,走进里面。
南瓜今年要参加乡试,八月初九,没两天了,故而十分紧张。
张杨进去。他正好做完一篇八股,忙站起身道:“父亲!”
张杨点头,伸手拿起他写完的文章,从头看了一遍,颔首道:“不错!就是还不够放开。”
南瓜扶他坐下,听他点评。
张杨从头讲了一遍,指出不足之处,南瓜不住点头。
张杨道:“你这是因为考期临近,心里慌张,怕出错。才不敢放手。爹不是跟你说了,就算考不中也不要紧,不用紧张。”
见南瓜似乎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便低声道:“如今为父正当壮年,你大哥又掌兵权,你无需急着出头——急也无用,只要不垫底就行了。不如潜心用功,终有出头之日。”
南瓜听了一震。细想了一回,躬身道:“谢父亲教诲!”
张杨点头,拿了他的文站起身,道:“出来,我一并给你们兄弟讲讲这作文。”
南瓜忙上前一步打起帘子,让父亲先出去。自己随后来到外间。
张杨见玉米正埋头临帖,便走到他身后,凝神观看。
玉米感觉旁边有人。抬头一看,脱口叫道:“爹!”
叫完方觉不对,忙又改口道:“嗳哟,是小叔!小叔瞧我这字写得如何?”
花生听见,呵呵笑出声来。南瓜也笑了。
张杨却心如重锤击中。
他强抑翻滚的气血,做若无其事状。俯身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写字,一边道:“写字须得凝神静气,灌注心神在其中。这样一横一勾,皆是自己心意发之于外。所谓‘字如其人’,就是这么来的。若只顾临摹描绘,终只得形似而没有自己的筋骨。”
一边说一边继续笔走龙蛇,挥洒笔墨。
玉米见他握住自己的手,那笔势依然洒脱自如,钦佩不已;又觉他整个人贴近自己,鼻息就在耳边,心中不禁涌起濡沫之情。
“这样习字依然只是练形。若要有自己的风骨,还需多读书修身。或者襟怀广阔,或霸气凛然,或者洒脱不羁……心随意动,每个人最后都会形成自己的风骨。”
写完那张纸,侧目对玉米微笑问道:“可知道了?”
两人脸对脸,相距极近,彼此看进对方眼底。
玉米似乎很激动,面色微红,在烛火映照下,双目闪闪发光,对着他点头道:“知道了。谢谢爹!”
花生哈哈笑道:“又叫错了!我瞧你往后就叫我爹做爹好了,省得拗口。”
张杨看着面色微窘的少年,心中震动无以复加。
他两次叫错,岂是偶然?
然想都不用想,他是没有“沧海遗珠”的,心中疑团恰似滴入水中的墨汁,不断渲染扩大。
面上却淡笑道:“侄儿也是儿,也不算叫错。”
说完在玉米隔壁坐下,就着南瓜作的文,给他们兄弟讲解科举制艺。
“……所以说,初时作文,不可受八股规范约束,畅思畅言,文路才能得以拓展。立意新颖,言之有物,便是作的文不够规范,也不算大错。试想,那些规范的格局,一年不会三年,三年不行五年……我等读书人,十年二十年寒窗不过是等闲,还怕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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