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张家目前没有银子,便是算上皇帝的赏赐,也堵不住这个空缺。因为,皇帝的赏赐中只有几千两银子可以使用,其余御赐之物,怎好随意拿去变卖?
因为他看了小葱和香荽拟出来的收支清单,心里大概有一本账,要不然也不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
永平帝和宰相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玄武侯:这哪里是领兵打仗的侯爷,这分明比内宅掌管家务的妇人还要算计精明。
亏他算账快,竟是一点停顿都没有,而且账目清楚,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一丝假都不掺。
“若是在乡下,这些都好办:米粮菜蔬都是自家种的,鸡鸭鱼肉都是自家养的,柴草炭等物勤快些也不愁用。然在这京城,哪怕是一粒米、一根针线都要花钱买来。张家才得朝廷赐还家产,今年的收成一应全无,不算计过日子,难道胡大人出银子养我们?”
板栗盯着胡敦冷笑。
哼,确实要胡家出银子,他这就跟他讨要。
还有,打皇帝的脸又如何?
他就是要打皇帝的脸!
因转向皇帝道:“臣并非叫穷。在乡下,几乎所有人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嘴里也常说这样算计的话,并不觉丢人。朱雀将军不懂家计,然他自小被爹娘管得严,去投军之前,又不曾出过清南村,性子莽撞却最是天真憨直,牢记爹娘教导,不敢乱花银子,故而才说出怕挨骂那样的话。”
永平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杜宰相见皇帝难堪,忙打圆场,对板栗笑赞道:“没想到玄武侯不仅精通兵法战事,对家计生活也熟练,比犬子能干多了。”
板栗肃然道:“晚辈并非只知读书习武、不理俗事的公子哥儿。张家当年虽然富有,然晚辈爹娘自小就教导我兄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晚辈十来岁的时候就帮着爹娘打理家业,对一应家计用项和物价行情等都清楚的很。”
杜明被噎得无话说,讪讪低头。
板栗解释完,才对永平帝跪下叩首道:“皇上。天下人皆可嘲笑玄武侯穷酸,独独胡镇嘲笑不得。臣听他嘲笑臣,那真是‘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骂他是狗算是网开一面了。”
永平帝听这话有内因,急忙问为何。
板栗便将刘黑皮所言云州之事说了一遍。
“臣去刑部查过案底,张家云州那处产业根本不在抄出来的清册上,然如今已归王家名下。这王家又是胡镇的姐夫王统本家,王统三年前曾任云州知府。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臣的爷爷奶奶听说了此事。都气得病倒在路上,所以才耽搁了进京行程。”
偏殿中人虽然不理俗事,对这些可是通透的,那还不明白此中内情。
永平帝更是勃然大怒,眼一扫御案,见有一摞书堆在眼前,随手抓起两本,用力对胡敦扔过去。骂道:“你胡家怎会养出这样的畜生?说!这是怎么回事?”
胡敦浑身冰冷,面如死灰——他竟是不知这档子事的。心中对着二弟胡敬叫道:“二弟。二弟,你养的这个孽障,要毁了胡家了。”
面上却丝毫不显,不住叩头道:“微臣委实不知此事。其中定有内情和误解,望皇上明察!”
礼部尚书黄真忙出面奏道:“皇上,此事尚待查证。不如请刑部出面查核此事。”
板栗道:“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永平帝听了一惊,他现在可真怕张家和郑家了,可是,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得勉强问道:“何事?”
板栗就将郑家、赵家以及仁王妻女进京后。在德胜路被胡镇袭击的事说了一遍,“臣刚才正带表弟们去往京都府衙告状,路上碰见皇上派去召唤臣的内侍,这才跟了来。郑家表弟已经去了府衙。”
“胡敦——”
永平帝终于爆发了,一挥手,将御案上的书砚等物全部扫落在地,“哗啦啦”一声响,惊得宰相等人一缩脖子,齐齐后退一步。
赵耘却不管这些,他听说爹娘被袭击,顿时慌了神,忙一把扯住板栗,也不叫侯爷了,直问道:“板栗,我爹我娘没事吧?受伤没有?”
板栗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石头叔别急,三爷爷三奶奶都没事。就是我外公从车里翻出来了,受了些伤。”
他俩站一块细说当时的情形,而另一边,胡敦不住对永平帝叩头,说此事定是诬陷,胡镇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永平帝哪里肯听他的解释,骂道:“他没这个胆子?他不是混世魔王吗,他什么事不敢做?”
见胡敦还苦求明察,皇帝恼火,大叫“来人”,吩咐龙禁卫带一名内侍去京都府衙,“严知府审案情形如何,如实回报。若有半句虚言,朕唯你二人是问!朕事后可是要跟严知府对证的。”
两人便飞奔去了。
这里,皇帝喘气坐下,才问板栗,郑家亲长和赵家亲长摔坏没有。
板栗谢过皇帝关心,说乡下人,长期劳作,虽然年纪大了,然身子骨还好,赵家三爷爷和他外公从马车上摔下来,只受了些轻伤,没大碍。
皇帝又急忙问仁王妃和女儿怎样——她们可是不种田的,要是有个闪失,皇叔那里不好交代。
板栗道:“幸好王妃一直练拳养生的,有些身手,紧急时抓住了那故意冲往女眷马车的胡府家丁,才没酿成大祸。臣的两位表弟素日也练习拳脚的,合力拽住了受伤惊窜的马儿,只撞翻了好几辆拉货的车。”
众人听得惊险,都吐了口气。
胡敦浑身颤抖,嘴里却道:“玄武侯如何认定那人就是胡府家丁?”
板栗见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眼一翻,将脸转向一边,懒得理他。
杜宰相忙道:“胡御史,皇上已经派人去府衙听审了,实情如何,稍后便知。”
第326章 全杀了?
在等候内侍归来的空儿,永平帝不理众臣,只顾漫无目的地回顾今日之事。
今日从早朝开始,他就没个消停的。
先是仁王爷和肃王爷金殿争婿,后是孔雀王逼玄武侯娶他女儿;这两桩事还没解决呢,玄武侯、白虎将军和朱雀将军又把胡镇打得半死;招他们进宫一问,又问出借钱、霸占家产、蓄意谋害郑家亲长等事。
他转头望向偏殿窗户,看了看天色,暗自道:“如今快要天晚了,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呢?”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事不算完,肯定还有其他的事。
宰相等人站得两腿发麻,且都屏息不敢出声,觉得有些气闷,想要提先前议论的朝事活跃气氛,可皇帝根本不看他们,谁敢打扰?
正等得日月无光的时候,先前派出去的龙禁卫和内侍回来了。刚到偏殿门口,内侍那尖细的嗓音就惊慌响起:“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那名龙禁卫要有眼色一些,慌忙想阻止他,可一把没扯住,只得任由他叫了。
永平帝正想得出神,被这声音惊得汗毛乍竖,浑身一激灵,忙直起身子,紧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快快道来!”
内侍结结巴巴道:“朱雀将军……朱雀将军……”
永平帝急得两眼冒火,站起身骂道:“蠢东西,朱雀将军干什么了?他杀人了?”
他是知道朱雀将军性烈如火的,暴怒之下杀死胡镇绝不是不可能。
胡敦和赵耘也都紧张不已,同时逼近内侍喝问,只不过两人关心的对象不同而已。
内侍忙擦了把汗,一口气道:“朱雀将军带人去胡府了。”
他见皇帝和两位大人都着急,因而想一气说完。但这样一来,说得不清不楚,却更加令众人震惊了:若是杀胡镇一人倒还真不算大事,若是带人杀上胡府,把胡家给屠了,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赵耘眼前一黑。几乎不曾栽倒。
胡敦更是身子一软,瘫倒在大理石地面上,忽地放声大哭道:“皇上——皇上可要替臣做主啊——”
永平帝想起内侍刚才喊“大事不好”,肯定是酿成大祸了,遂一屁股跌坐在御座上,神色呆滞:他才封了四灵,就出了这样的事,要如何对臣民交代?
杜宰相还算镇定,想着细问详情:“全杀了?”
那声音也发颤。
内侍一呆:什么全杀了?
板栗度其神色。再以他对赵锋的了解,知道肯定有误会,见这内侍糊涂,忙对那龙禁卫喝道:“你来说,朱雀将军带人去胡府干什么了?”
胡敦以为他幸灾乐祸,看胡家笑话,遂气得哭骂道:“干什么?你听我胡家满门被灭高兴了?老夫与你势不两立!”转向永平帝,“皇上——”
永平帝耳朵嗡嗡响。眼冒金星。
那龙禁卫听胡敦说“满门被灭”,知道众人都误会了。忙道:“皇上,众位大人,朱雀将军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带着爹娘去找胡家长辈讲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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