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她们无意相交,她也懒得搭话,随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窗口上看道上的风景。
片刻之后,马车上的几个小女孩终究按捺不住,小声地聊起天来——
“喂,你们说,我们被选中了后,会不会是尹陵尹大人亲自教授呀……”
“尹陵大人不是乐官吗?是当官的呀!”
“那是尹陵!尹——陵啊!”
“我知道呀……”
“笨!不和你说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孩童终究是孩童,辩论到最后两个人都瞪圆了眼睛。
马车外阳光灿烂。
碧城被吵得头痛,努力调整了个姿势缩成小小一团,让整个身体尽量以最舒服的姿势沐浴在阳光下。要不是马车里的辩论声实在太过刺耳,她几乎要睡过去了……
尹……陵?
她在颠簸中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哪一颗石子磕到了车轱辘,整个马车忽然用力晃了晃——这一晃,倒把很多早就被深埋的记忆给挖了出来。尹陵,居然是尹陵?
那只……幺蛾子?
传说中的……尹陵??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看到有人在猜男主,其实楠竹出现过了哟,猜中的到时候送皇叔实体书一本~
☆、小屁孩
碧城捧着脸蛋靠在车窗上,半晌,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前头张望,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个传说中比后宫任何一位嫔妃都要好看的第一舞师。
良久,她才悻悻然缩回了脑袋,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打哈欠——
尹陵在燕晗几乎是一个神话。
传闻他五岁拜入燕晗第一舞师尹槐门下,六岁入三等司舞之列,十岁跻身一等,十三岁入宫,一曲朝华舞震惊朝野。
传说当年朝中无数公卿女儿为他断了魂,丞相家千金打扮得倾国倾城去见他,却被他嘲讽了句“好丑的丫头”后伤心落发成了尼姑。
传说宗庙祭祀上,他一身白羽罗衣飘然如九天落雪,眉眼如画身形如浮云,让当年的兴德帝看得撒了满桌的酒,差一点点就断了袖子。
关于尹陵,在燕晗是在有太多传说。他风靡万千男女的时候,碧城不过是个小丫头。可是等她长大成人,江湖上就只剩下了关于“第一舞师”的传说。
却不想,今天居然见到了……活的?
马车上,几个小丫头已经渐渐有了几分党羽模式,凶巴巴的鹅黄小丫头一党,稳重皱眉悄无声息坐远的沉默少女一党,还有一个特别小只,可怜兮兮缩在最角落的地方,似乎没有洗干净的脸上还留几分泪痕……
“喂,府尹家的那个,窗边那个!你到底是谁那儿的?”黄衣服凶丫头朝碧城瞪眼。
碧城反应不及,茫茫然眨眼。
黄衣服丫头叉腰凶巴巴道:“到了朝凤乐府后,就要选入乐司还是舞司,你那么丑,本小姐勉强收你怎么样?”
碧城摇头。
黄衣服凶丫头瞪圆了眼:“你你你……不识好歹!你长那么丑,真以为舞司会要你吗!”
碧城一愣,笑眯眯道:“哎呀,原来你也知道司乐不露脸呀,难怪……”
凶丫头眨眨眼,半晌,忽而气得满脸通红:“你!!”
说到底,孩子终归是孩子,经不起激将。
碧城眼巴巴瞅着黄衣丫头暴躁得差点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的模样,忍不住小小愧疚了几分,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安抚几句,却不想,那沉默的冷脸年长少女忽然站起身来,用力揪起了黄衣丫头狠狠一推——
砰。沉闷的声音响起。来自黄衣丫头的脊背。
没有人看清沉默丫头在那短短一瞬间做了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到一个一道身影忽然闪了闪,继而是一道明晃晃的光亮抵在了黄衣丫头的脖颈上——
那是一把匕首。
它闪着寒光静静贴在黄衣丫头的脖颈上,没有入肤,却俨然已经斩断了她好几缕发丝。
沉默少女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盯着黄衣丫头低声开口。他说:“再吵,杀了你。”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异样的沙哑,一时间整辆马车内静若寒蝉。
良久,才有压抑的,小小声的啜泣声渐渐传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上一动。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
碧城狠狠皱起了眉头,踟蹰片刻,终于缓步上前在他们面前蹲下了身,一手扣上那沉默少女的手腕。
沉默少女抬起头来,眸光中精光一片。
僵持。
又片刻,沉默少女忽然用了些力气,将匕首狠狠抵下——
碧城心中一慌,用力推开了凶丫头挡在了她面前,仰头咬牙:“她还小。”
“松开。”
“你也还小。杀了她,你下车就得进牢房了。”
沉默少女一动不动,良久才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像是被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用力擦拭起自己的手腕。
……
有那么脏吗?
碧城灰溜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笑嘻嘻去搀扶早就呆若木鸡的黄衣凶丫头:“喂,还能动吗?”
黄衣丫头愣愣看着她,好久好久,眼眶发红,鼻翼颤动,忽而“哇——”一声哭出了声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比狗熊还狗熊的拥抱——
“唔……”
碧城被她的突然袭击折腾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从她肩头探出脑袋用力喘气,却意外撞沉默少女比寒天冰雪还要霜冻上几分的眼。
她汗颜:“这位小姐……”
“你再叫一声小姐试试!”
“……姑娘?”
却不想沉默少女眼里的戾气更甚,他道:“谁告诉你我是姑娘的?!”
碧城一愣,忽然发现一样窘事:她一直以为朝凤乐府是美女如云的地方,举凡乐府中人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美丽脱俗的绝色佳人……
可这个沉默少女从头到尾都梳着男童发髻,沙哑的嗓音比这马车里任何一个小丫头都要奇特。
谁说朝凤乐府征召幼徒只选女童来着?
那个艳倾四野的尹陵幺蛾子可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诡异——男人么?
……男孩?这……
认清事实,碧城悄悄挣脱开黄衣凶丫头的束缚,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人:
沉默少女,不,少年也不过十来岁模样,脸色比普通人要白皙,纤瘦的身子被包裹在不是非常合身的宽大衣袍,像是个精致的玩偶,可惜他的目光里带了太多阴霾,整个身上活生生透出一丝毛骨悚然的味道来。
也难怪她刚才会认错了,他身上那一身衣裳和寻常官宦家公子或者百姓都不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男女来……
“你不想要眼睛了是不是?”沉默少年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不给看就不看呗。
碧城悻悻然收回了眼睛望向窗外,脑海里却依旧浮现他的衣衫模样。
白衣,宽袍,恨不得拖着地走的款式……这衣衫装扮,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马车里终于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
原本天下三分开,以碧城为首的狗不理贫民小分队,黄衣凶丫头为首的趾高气扬小分队,还有沉默少年为首的清高小分队。现在全部瓦解了。
车内局面成了沉默少年一人独行小分队,以及……碧城大队。
“……你不热吗……”
坚持了个把个时辰,碧城终于惨淡问怀里的黄衣凶丫头。
已经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了……
黄衣凶丫头抬起水汪汪的的眼睛,眨了眨,眼泪慢慢充盈满眼眶。再眨,硕大的眼泪滑落。
……
…………
碧城绝望靠窗,悲怆道:“你继续……”
黄衣凶丫头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埋胸!
“……”
一路颠簸中,几度日出日落后,路上的景致也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碧城的心境也渐渐有了变化。
黄衣凶丫头叫苏瑾,除了睡觉她一直是粘土一样粘在她身上,这几日她也似乎发现了一些变化,在一个午后终于舍得抬起了头。
她问:“小越,你不高兴吗?”
碧城无心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深呼吸来平缓心里的躁动——
越是靠近朝凤乐府,就意味着离帝都也越来越近。每多靠近一些,她就更加喘不过气来一些……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帝都了。
马车终于还是渐渐驶入了帝都。
碧城把马车的窗帘拉到了最严实,拖着苏瑾丫头坐到了马车的最角落里,把沉默少年阴郁的目光狠狠甩在了身后。
可是即使这样,她的手脚还是冰冷的。
像……尸体一样。
又过半日颠簸,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帘被缓缓地掀了开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乐府到了,沈小公子,尹大人有请。”
沈小公子?
碧城迟疑抬起头来,随着马车里的人一齐看向车舱里唯一的“公子”。
帘外那温柔女音道:“劳烦沈小公子一路与我乐府小徒作伴,辛苦了。”
良久,那那沉默少年沈小公子才终于阴沉着脸站起了身,掀开帘子跳下马车。他一走,整个车舱里的小丫头们明显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