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您这是为何?”
满屋子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只有郡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眼角往外一瞥,仓促间似看到一角水绿色的衣裙从门边一闪而过。不是蕙如还是哪个!
看来是三老太爷找到什么证物了,果真是范家要害玫如,否则三老太爷怎么会有这么大火气!
三老太爷抬手将左手拿着的一物向着范主簿的脸砸了过去,口中骂道:“枉你还是个举人,读过圣贤书,却一点点廉耻仁心也没有,有辱斯文,毒如蛇蝎,也就你们这样的人家,才会养出这么个祸害来!”
那物是个布包,砸在范主簿脸上散开来,立刻零落了一地。
范主簿和范夫人拿眼一瞅,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何物?”知府大人示意手下的人将东西捡了几个拿在手中看。
“紫芸豆的豆荚。”三老太爷冷冷地看着范家人,他们此刻的脸色已经说明,这事情不止是范统做的,更有可能是范家全家合谋。为着玫如不值,更觉得范家下作无耻,三老太爷转身对知府说,“这是从范家小厨房的隔间里搜出来的东西,是他们谋害我们沈家女儿的罪证!”
紫芸豆难种得很,量少价高却十分美味,是玫如素常爱吃的东西。因着这价高量少,所以旁人吃不上,也只有玫如隔三差五吃上几回。紫芸豆无毒,但它的豆荚却是带毒的。将生豆荚晒干研末,加地竭、乌头、芒硝和几味其他的草药一同焙干研细,便是一味杀人不见血的毒药。这毒药进程缓慢,靠着一点点累积,最是耗人精魄,夺人气血,大量服用的,三日便会毒发,但若每次只用一点点,慢则一年,快则半载,人便会虚耗而亡。这种慢慢磨死人的毒最是狠辣,又不落把柄,可见范家想要玫如的性命不是一日二日的工夫,是早有了筹谋。
知府大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若真如三老太爷所说,这便不是一桩夫妻和离的普通事件,而是谋害性命的凶案!
“老神仙,这可真的是在范家搜出来的?”知府大人手中捏着那几棵豆荚,就如攥了烧红的热炭,想丢却又不知要往何处去丢,“人命关天啊!”
“正是,人命关天啊!”范夫人尖嚎了一声,扑上前,抓住三老太爷的衣角,“你们沈家别想血口喷人!这什么豆荚子谁知道是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要栽赃陷害咱们家。你们家的女儿不孝敬长辈,生性好妒又无所出,咱们没休了她而是同意和离已是给了沈家颜面,你们却如此恩将仇报……”
三老太爷冷眼瞧着她,这范家人果然无耻到极点,这么害沈家的女儿居然还有脸说恩将仇报。真不知她口中的恩是从何而来。
“别拿你的脏手碰老夫!”三老太爷眉毛一扬,直接一记窝心脚将人踹飞出去。
那范夫人哀号着抱着胸口在地上翻滚,范主簿涨红了一张脸,上来就要跟三老太爷拼命,却被知府大人带来的录事们死死拦住。
三老太爷掸掸被范夫人碰过的衣角,对知府拱了拱手道:“此事说来惭愧,玫如这孩子病了这么久,我也为她看过数次诊,却一直没看出来她那不是病而是被人下了毒,直至昨日,她咳了血,才让老夫查觉此间的蹊跷。拿上来!”他对身后一挥手,一直跟随着他的药僮儿捧上来一只小巧的黄杨木匣。
三老太爷将匣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一方沾了血的帕子说:“这是她昨日午后咳的血,大人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知府大人接过帕子仔细看了又看,突然叫起来:“这颜色怎地如此鲜艳?”
“正是!”三老太爷将帕子接在手中,缓缓绕了一圈让众人看见,说道,“血乃精气所化,若离了人体,短则一刻,最长不过小半个时辰,必会发乌变色。可这帕子上的血色过了十个时辰也丝毫未变,正是因为此血中带了毒质。”
“你你你休得胡说!”范主簿老脸发白,指着三老太爷说,“谁知道这血是你们从哪里得来的,现在人在你们手上,自然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三老太爷冷笑一声道:“若是信不过老夫人品,那不妨请晋阳府仁和堂的白老先生和广济余堂的景先生一同来会诊,看看玫丫头是否中了此毒?”这两位是晋阳城中最著名的医者,为人也一向公直有道义,若是不知道玫如中了毒,这两位也不一定能诊出,但现在已经有了方向,便很容易判断出来她这病因究竟在哪里了。
紫芸豆的豆荚范家可以犟嘴不认,但玫如身体里所带的毒却是怎么也无法抵赖的事实。范家父子神色中闪现出慌张和恐惧来。
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婆子,对着三老太爷福了福说:“白老先生和景大夫已经接来了,现下正在玫小姐院子外头,玫小姐差奴婢来问,老太爷您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三老太爷捻须大笑三声,冷冷瞥了一眼范家父子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会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知府大人蹙了眉,吩咐人将范家三人先看着,随后向老夫人和郡主告个罪,便随着三老太爷一同离去。
☆、真相大白
这边沈家的长辈们看着范家人的眼神已经变了。若先前还只是不屑与厌烦,那此刻便是不耻与愤怒。就算夫妻再怎么不睦,也不至于恨到要人性命的地步。沈玫如不过性子强了些,但也没因她拦着范家便少抬了几个妾。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休妻,更怕因此坏了与沈家的关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弄死,便可将媳妇的嫁妆名正言顺归到自己名下去吗?
沈谦然双目赤红,握着拳头根本坐也坐不住,若不是知府大人留下的录事挡在前头,他便要冲过去将那范统活活打死。
眼见着大舅子程益正慢慢挪着步子想要溜出门去,沈谦然蓦地开口,对守在门外的下人叫道:“你们守在这里,没我吩咐,不是沈家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外间的下人应了一声,已经快摸到门口的程益就见眼前粗大的门栓在唰地一晃在眼前落下,险险砸到脸,吓得他赶紧缩回了正要迈出去的脚。
“大舅爷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沈谦然现下也不发作范家,只向前两步拦在了程益的身前,冷冷地盯着他。
“我……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左右这是你们沈家与范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外姓也懒得管了。”程益一甩袖子。这事态变化着实太快,他本是受了范主簿的请托要来阻止沈家提出和离,却没想到一波三折的,竟然闹出范家毒害儿媳的事来。当初这保山是他做的,玫如的婚事也是他居中调和,再三劝说才让沈谦然点的头。如今差点害死外甥女儿,瞧沈谦然这副模样,事后必是要找他算账的。程益不觉心中大悔,早知如此,今日真不该受了范家的钱财跑来搅这趟浑水。
“有事?”沈谦然提着嗓子叫了一声,伸手慢悠悠卷起了袖子,“有事还这么巴巴儿跑来与范家说项,大舅子你莫非真的是范家老太爷在外私生的儿子?不然怎么尽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外甥女?”
这话方才郡主说过一回,却不似沈谦然说出来时那么洪亮尖厉不留半分情面,这简直就是直接一巴掌直糊到程益脸上去了。
程益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沈谦然半晌,骂道:“你这个泼皮,口出无状,有辱斯文!”
“老子不是读书人,不像你这般假斯文假道学,为了贪些银钱便墨了良心害人。”沈谦然冷笑一声,对他晃了晃拳头,“这一拳,是为玫如揍的!”说罢,一拳挥上,将程益打倒在地。
沈谦然常年经商,又是壮年,这一拳头打得程益鼻血直流,只躺在地上嚎叫:“沈家杀人了!沈家要打杀举人老爷啊!”
五夫人叫了一声扑上前,拉住丈夫还要挥下去的手臂,哭着哀求道:“哥哥也是受范家人蒙蔽,他也不想玫如受苦的,求老爷看在妾身的份上,别再跟他计较了吧。”
沈谦然将人甩开,指着她骂道:“哪有你这样的妇人,什么事都要听着娘家的,将女儿害成了这样居然还有脸帮他求情!既然你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娘家,连亲生女儿的死活也不顾,那便回你们程家去,我沈家门小户低,供不起你们这样清贵的读书知理,拿骨肉换银钱的程家!”
五夫人听他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当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双眼一翻便厥了过去。
二老太爷和二老夫人稳稳坐在自己座位上,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没瞧见,微闭着双目一言不发。
这个儿媳妇性子和软又没主见,常常旁人说了什么便是什么。嫁进沈家这二十年,人是孝顺,但也没少惹事。
程家出了程益这么个举人,便将自己看得清高起来,由着他将家里的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买些古董字画赏玩。偏程家家底单薄,赏玩古董又最是要钱,程氏便私下里不知贴补了这位兄长多少体已。沈谦然也不过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不太过份直接来沈家要银子便也不怎么过问。只是没想到这位道貌岸然的大舅子也不知收了范家多少好处,居然谋算起他的女儿,憋了几年的怒气这时便都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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