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进房间后,张敏便来了个喧宾夺主,根本不需用辛凤儿招呼,就近找了个座儿,大马金刀地坐下,道:“香若姑娘,有什么话请赶紧说,我在这边逗留过久的话,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辛凤儿先是一言不发,泪眼涟涟地看着张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张敏愕然地看了看楚楚可人的辛凤儿道:“香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辛凤儿道:“张公公,你说得对,若想求得别人相助,必须得坦诚以待,公公,我便有什么说什么了,我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纪羽瞳她们母子吧。”
虽然隐隐有这方面的幻想,张敏还是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他被吓得站了起来道:“你……你说什么?”
此刻,辛凤儿的脑袋里混沌一片。是死是活在此一举,她道:“公公,您千万不能迫于万贵妃的淫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啊。您一定要想想办法,为皇上留下一点骨血。”
张敏的心跳开始加速:“此情此景会不会是苦肉计呢?她怎么有胆子如此诋毁万贞儿?若是是苦肉计,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太像呢?但是,万贞儿行事。向来是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谁知道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她会不会用上这出人意料的一招呢?”
张敏依然不敢松口,道:“香若姑娘,你这要求可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件差事你也听到了。是贵妃娘娘亲口交代下来去办的。你在她身边的时日虽然不长,但是也应该能摸透她的脾气,她亲口交代下去的事情,如果办差之人没有做利索的话,后果可是非常之严重的。”
辛凤儿一个头接着一个头叩道:“公公……公公。自从进宫至今,我身边的宫人们都说您是个识大体明大义的人,为了社稷江山,为了皇上朝廷,您不惜搭上性命。皇上登基已有数年。膝下却只有佑极小皇子一人,如今好不容易添上了一人,我们万万不能做历史的罪人,让后继之君的枝叶凋零下去哇。”
张敏道:“贵妃娘娘刚才不是告诉我,安乐堂里的男婴乃是纪姓宫女和一名大内侍卫私通所生吗?”
辛凤儿道:“不,张公公,那只不过是贵妃娘娘的恶意中伤。您难道忘了去年后宫疯传过的一个传言吗?传言说当时还在内藏库当差的纪姓宫女被皇上宠幸并且怀上了龙种。”
张敏道:“没错,确有其事。”
辛凤儿道:“它绝非传言。”
听到此处,张敏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他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辛凤儿道:“公公您有所不知,在贵妃娘娘遣香婉姐姐去内藏库逼迫纪姓宫女喝下含有藏红花汤药的时候,把那碗汤药洒掉了。”
辛凤儿一气说出的话让张敏应接不暇,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去帮助纪姓宫女,难道你们就不怕贵妃娘娘时候追究起来,杀你们泄愤吗?”
辛凤儿道:“张公公,您可以向卢公公打听,我本名叫辛凤儿,和纪姓宫女一起从大藤峡被押解进京,我们在大藤峡时是换命之交的好姐妹。香婉姐姐之所以会如此做,完完全全是受了我的影响。”
张敏停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天意,这完全就是天意嘛。”
辛凤儿愣住了,倒是香婉嗅出了其中的味道,她把头伸了进来:“公公,难道你……”
张敏道:“你们啊,可真是够小心的,这已经不是火烧眉毛了,而是马上要了命了,去,好好帮我把风。”
香婉兴奋地道:“是,公公,您放心。”
张敏若有深意地看了香婉一眼,再死死盯住辛凤儿道:“香若,虽然我知道你们的决定,但是,我还是要问一句,你怕死吗?”
辛凤儿头一梗,道:“瞧公公您问这话,说句让您笑话的话,我们这一生已经够曲折坎坷的了,都说不修今生修来世,眼前这件事情可是天大积德的事情,你觉得我们会怕死吗?”
张敏道:“真好,你们的决定让我肃然起敬,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都听过花木兰、红拂女和梁红女,但是,真真切切地看到如她们的奇女子,我还是头一回。”
张敏知道,事情终于稍稍有了些转机。
辛凤儿道:“公公,请问你有没有搭救纪羽瞳她们母子的良策妙方?”
张敏道:“事情是猝然发生的,我非张良萧何那样的大才,和你们一样,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不行,我们便拼上三条性命,能把事情闹多大便闹多大。可是,这后宫始终是万贵妃的天下,我就怕即使是搭上我们,也不过是争得短暂时光,最终小皇子还是逃不脱万贵妃的魔掌,身遭横死。”
辛凤儿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张敏道:“距离明日还有几个时辰,你们这里非久留之地,待得久了是会引起别人怀疑的。这样吧,你们呢,该收拾整理便收拾整理,我回去好生思量思量,希望能够在这一夜间想出应对之策来。”
在回到房间后,张敏开始了一夜的冥思苦想,但是,除了鱼死网破这个最极端的冒险举动,他没有想到一条可行之计。
这一夜,能不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第九十九章 开始实施计划(一)
就在身处趯台的张敏、香婉和辛凤儿愁眉不展的时候,本来月朗星稀的夜空慢慢地布上了阴云,云层厚厚地如同纪羽瞳产子那晚携带着豪雨的雨云一般。
阴云云层很低很低,把天上明月星星洒下的光芒遮盖住,整座京城又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当中。
对于晚上会有怎样的天气,是几乎没有谁会在意的,除了打更的和负责守夜的下人们。
京城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沉睡,包括城墙、房子和数目。
就连气死风灯都被停滞的空气压抑地连摇摆的气力都使不出来,无精打采地垂着,慵懒地透过糊上的纸,洒出一丝丝光亮。
然而这一点点光亮给人的感觉却是,夜更深了。
本来,像安乐堂这种地方,晚上是绝无气死风灯存在的可能的,但是因为有汪直带来的“高手”存在,为了把周围照亮,让人绝无翻墙而过的机会,特意每隔一段距离挂上了一盏气死风灯。
“高手”们为了彻底把安乐堂的人盯死,他们特地站在安乐堂院门的内侧,如此一来,一览无余。
汪直对于他带来的这一批人甚为放心,但是他却忘记了极为重要的一点,这群“高手”虽然个个身手不凡,但是他们毕竟是血肉之躯,而血肉之躯在锦衣玉食之下,是容易懈怠的。
漫漫长夜已经不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所能够忍受的住的。所以,他们开始无聊,困倦,为了驱散源源不断而来的睡意,站在安乐堂第二进院子的两人,正盯着一动不动的气死风灯,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了开来。
体型显得稍微魁梧一些的人道:“雄奎。你说汪公公为什么不一了百了,直接把里面那个孩子给弄死呢?”
“雄奎”道:“平日里说你这人是猪脑袋你还死不承认,你不会动动脑子想一想吗?这件事情岂是汪公公能够做得了主的。如果他忙里着慌地擅自动手。万一事后被太后娘娘觉察,追究彻查起来。那可是死罪一条。所以说……我说了那么多,你该懂了吧。”
那人道:“懂了懂了。只有把这件事情禀告贵妃娘娘,由她做定断,就算是出了事儿,也摊不到他汪公公身上。”
“雄奎”道:“哎,就是这么个理儿。”
那人忿忿不平道:“你瞧汪公公那兴冲冲的样子,只顾着自己去邀功请赏。把我们几个人丢在着阴魂不散的地方,又命我们寸步不离。唉,这漫漫长夜可怎么熬到天亮哇。看这时辰,顶多刚过丑时。等到天大亮,娘娘遣人来处理,还得有一段时辰呢。”
“雄奎”道:“你呀,就少抱怨几句吧。人呐,得认命。谁叫你没有汪公公的能耐,没得娘娘和皇上的赏识呢,如果你有本事,尽管使出来,等你能够混到他之上。想怎么使唤他命令他,还不是由着你来吗?”
那人呲之以鼻道:“混到汪公公的份上?你还真瞧得起我。这人呐,要想有一番作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相貌才学需得兼具。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就算我有汪公公的能耐,没张他那张讨人喜欢的小白脸,也是白搭。嗨,说这么多跟个怨妇似的,好了,既然你有精力,就烦请你多看一会儿,我呢,稍微打一个盹儿,会一会周公。”
“雄奎”道:“你就敞亮亮地把心放回肚子里,怎么舒服怎么睡,也不需用打个盹儿什么的。你老哥我哪怕是睡着了,也是有一只眼睛睁开一只耳朵竖着的。后院里那帮人,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不过是酒囊饭袋之徒,还能逃出你我的手掌心,放心吧,出一点动静我便能听到。”
那人道:“说得也是,能混到安乐堂这种地方的人,都是不受待见的,他们如果有能耐,早就脱离苦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