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仕元在一名年岁大约在十四五的小宦官的指引下,在长长的通道上走着。
宫墙很高,看不到两边的风景,所以,柳仕元目视前方,希望能尽快走出这令人压抑的通道。
宫中的老人儿一眼便能看出他是一位新人,所以,很多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会多看上两眼。
而他俊朗的外表,充满男人刚毅的脸盘线条,更是让宫中匆匆来去的宫女们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宦官名叫小飞,他向柳仕元调侃道:“柳大哥,看看周围的姑姑、姐姐,你的长相很是吸引她们呢。”
柳仕元道:“哪有这回事儿。”
小飞道:“宫里面,像你这样俊美的男子,可是很罕见的呢。蒋公公命我指引你去净身房,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哪位公公的手底下做事儿呢。”
柳仕元道:“干爹让我先跟随怀公公,以后具体会跟谁,还没定下来呢。”
小飞一听,羡慕地问柳仕元:“柳大哥,怀公公他人好吗?”
柳仕元道:“好,他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好的人之一。”
小飞道:“我在宫中做事也有八九个年头,总是能听到别人说怀公公的好,好多人都学着他为人做事,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柳大哥你可真是好福气,刚入宫便能在怀公公手底下学东西。”
柳仕元道:“你在宫中都已经八九年了?哎呀,如此说来,你还是我的前辈了。”
小飞诚惶诚恐道:“不敢当不敢当,柳大哥受到怀公公的赏识,来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我年岁既小,位置又低。哪敢在柳大哥面前称前辈。”
柳仕元道:“小飞,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下。你在宫中这些年,你觉得在宫里面当差辛苦吗?”
小飞摇了摇头道:“没觉得,也许是受到几位性情善恶分明太监的影响,宫里面分化对立的很明显,所好的是,我处在了怀公公他们这一边。周围的哥哥们知道我年岁小,苦活累活都不用我做,轻快顺手的呢,则装作没好气地都推到了我的脸前。我知道,他们是在历练我,不过。他们却不想让别人把这种好意当做一种施舍。”
柳仕元心道:“这后宫的氛围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让人畏之如虎嘛,为什么怀公公、干爹、韩大人等人会如此紧张?”
“小飞,我们都走了好一阵子了,怎么还没到地儿?”
小飞道:“就到了,呢。前面不远处的那个院子就是了。”
顺着小飞手指的方向,只见墙根底下有一处院落,青砖灰瓦的,和后宫的雕廊画栋、炫彩夺目格格不入,就好像不属于这里一般,很是不起眼。
远远望去。柳仕元突然觉得压抑,心跳开始加速,柳仕元停下了脚步。
小飞道:“柳大哥。为什么不走了?”
柳仕元道:“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我觉得喘不开气,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小飞道:“来到这种地方的,除了麻木的、习惯的。没有谁能喘得开气。别逡巡不前了,柳大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进去的,不是吗?”
小飞向前摆了下手臂,柳仕元深吸了一口气后,大跨步向院子走去。
到了门口,小飞推了下门。门是虚掩着的,打开后,并没见到什么人。
小飞冲着院子内喊道:“包一刀包大爷可在?包大爷?”
“是何方尊驾唤我?”听到外面有人叫唤他的姓,一名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精悍气儿的汉子,一只手端着紫砂茶壶,把整个上半身伸出了门外。
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小宦官的时候,那一脸的慵懒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热忱:“我说是谁呢?这不是小飞公公嘛。有些日子没见着了,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这犄角旮旯来了。在蒋公公那里够忙的吧,是不是累着了,到我这里寻摸点酒提提劲儿?”
小飞的脸上堆满了厌恶,当然,是善意地故意装出来的那种,他笑骂着对包一刀说道:“包大爷,你这话我可是真真儿不喜欢听,若是京城里有名的酒楼,我是天天介儿跑都不会厌烦,你这是什么地儿?宫里头多少人恨得牙痒痒,梦里头都想把这块夷为平地的去处。”
包一刀一摊双手,做出个无奈状道:“如此说来,我和我的祖先们岂不是宫里几代宫人们都痛恨的人?难道这些天我耳朵根发热是因为骂我的人太多的缘故?”
小飞道:“那倒不至于,像这种活,你们不干,自然还有别人来做,都是奉命行事,谁若是恨上你们,是他们没长脑子,不懂事儿,活该挨这一刀。”
包一刀道:“小飞公公这么通情达理,我老包很是感激不尽。有你们的理解,我们做起事儿来,负疚感能少不少。”
他刚说完,小飞话锋一转,道:“但是,包大爷,我还有但是呢,所以,你别急着谢我。怎么说呢,你做的毕竟是断人子孙根的活计,就算不会迁怒于你,但是看到你,心里头总是别扭的,总是会把你当成始作俑者。包大爷,我这么一解释,你说说,没个事儿,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会轻易到你这里讨酒喝。”
听到这里,包一刀一脸的委屈,拉长着脸道:“说来说去,我还是落不下个好儿啊。”
小飞道:“感情。就拿我来说吧,每次看到你,我这心里头就琢磨,我进宫那阵子,年纪还小,事儿记得不太全,腿裆里挨得这一刀,是不是你给操办的。”
包一刀把双目瞪得跟牛眼珠子一般大,道:“小飞公公,这玩笑可开不得,你别跟我老包说,你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个宝贝儿在谁那里,咱们做净身师的,也是有很严格的行规的,帮哪一位公公净了身,大家伙儿都会十二分小心地保管封存着公公们的子孙根呢。”
小飞由于还没有长成,包一刀又比常人高出半头,所以,当小飞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只能拍了下包一刀的左臂,道:“瞧你那怂样,我还真是和你开玩笑呢。”
包一刀夸张地抚了抚胸口,道:“哎呦喂,我说小包公公,干咱们这行的,别的事儿都好拿来当玩笑话,刚才您说的那事儿,可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您一个大喘气,我可是半天喘不过气来,差点儿翻了白眼。”
小飞道:“好啦,好啦,不和你开玩笑。你干活的手法够利索,脑袋怎么转得那么慢。咱身上掉下来的是什么,那是咱的命根子,没了它,下一世即使有幸再次投胎做人,它不在棺材里,爷们儿还得少一块不是。早两年,我就打听到是谁帮我净的身了。”
包一刀脖子伸长了,问道:“敢问小飞公公,宝贝儿赎回来了没?”
小飞道:“不提这事儿我还不生气,提起来我就恼得慌。赎回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帮咱净身的那位大爷,心可不是一般的黑。”
包一刀道:“谁啊,这是?”
“还有谁?难道你们净身师个个都黑着呢。”
包一刀道:“哪儿能呢。谁?”
小飞道:“姓金的那位。”
包一刀一拍大腿:“嗨,他呀,他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怎么样?没少被他讹诈刁难吧?”
小飞指着包一刀的脸,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道:“瞅瞅你那幸灾乐祸的劲儿,我真想一个大耳刮子搧过去,简直是面目可憎之极。”
包一刀道:“天哪,真是冤枉死人了,小飞公公,你哪儿看出来我幸灾乐祸了。”
小飞道:“瞧你那笑嘻嘻的样子就来气。”
包一刀道:“都说爱屋及乌,没想到恨屋及乌来得更厉害,他得罪了您,我又没得罪您,再说了,我也不能本着脸和您说话哇。”
小飞道:“你就当我拿你出气了,行不?”
包一刀点了点头,道:“行,当然行了,这还是我的荣幸呢。”
小飞向包一刀大倒苦水道:“唉,我这点月例银子,省吃俭用的,就是为了赎回宝贝儿,可就他要那个价,还得一年多光景呢。”
包一刀道:“啐,老金可真不是个东西。”
“因他,我真是横看你们净身师不顺眼,竖看你们净身师不顺眼,凭什么我们身体上要挨一刀,钱袋子还要挨一刀。可怜我们少得可怜的月例银子,平日里自己花用都不够,哪还那么容易攒下来,这些年,我连点好东西都没置办上。过年过节的,大家都赌钱玩儿,我只能凑在一旁过过干瘾。”
包一刀讪讪地赔笑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没办法,小飞公公,我先在这里替他向您赔个不是。不过这老金狮子大开口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们的名声。”
小飞道:“这叫什么,这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应该早点把他从净身师的队伍里踢出去。你们的银子不少了,不能贪心不足。”
包一刀道:“小飞公公,您也不用太计较这件事儿,您瞧瞧您,跟着蒋公公办差,已经今日不同往时了,听说蒋公公着实用心在教导您呢,说不定过两年,您就能当上太监,到了那个级别,手指缝里面露点银子就能把宝贝儿赎到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