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幸灾乐祸,姚砚唯有郁闷以对。
而此时,在周府中,也正有人将魏仲羽和姚砚已到洛阳城的事告知了周琅。
彼时周琅正在后院水中池榭中,斜倚着廊柱在逗弄挂在檐下鸟笼中的鸟雀。
听到汇报,他微微挑眉,但却并没有回头,只是轻淡的问道:“毫发无伤?”
下人据实禀报:“是。毫发无损。”
“魏仲羽随身可有货物?”
“并无货物。只有魏仲羽主仆二人和姚砚主仆二人。”
周琅举了手中玉匙,便继从另外擎着的一只小小玉杯中挑了鸟食,继续慢慢的喂着鸟笼中的绿羽红嘴的鸟雀,却又一面问着:“我们采购的那批茶叶如何了?可安然无恙的运到了洛阳城了?”
那人回道:“回公子,刚刚已经到了。茶叶梗子都不曾掉了一根儿。”
周琅微微的点了点头,淡淡的道:“知道了。那你下去做你该做的事罢。”
那人答了声是,恭敬的低着头,倒退着往后去了。直至走出这水榭,方才转过身来,绕着那弯曲穿廊,一径的去了。
而他的身影方才被夏日树阴所挡瞧不见了,这边厢便另有一名青衣才总头的小厮急冲冲的走来了水榭中禀报着:“公子,姚公子求见。”
周琅拈着玉匙的手便顿了一顿,先是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玉匙和玉杯都放至了水榭中的石桌上,又取了石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方手巾擦了擦手,而后才道:“知道了。请姚公子去大厅中相见罢。”
那小厮面上一副为难的模样,甚是踌躇的道:“可是公子,姚公子她,她已经自己带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径直的就去了公子的书房了,小人是怎么拦都拦不住的。”
末了又怕周琅责怪似的,急急的又补充了一句:“当事小人其实是说了请姚公子大厅中用茶的,我家公子稍后就来的,只是姚公子根本就不听小人的话,还是一意孤行的推开小人就进了府,还道他去书房了,让小的找了公子你,告知公子一声,让公子直接去书房中找他就是了。”
周琅闻言反倒是笑了:“出去跑了一趟,竟是一点脾性都没有变。”
那小厮见周琅面上眼中俱是笑意,大着胆子便又道:“姚公子他还说,说她午饭还不曾用呢,让公子你给她准备些吃的。还说不用太荤,清淡的就好。说是她这些日子都坐船来,没什么胃口。”
一时周琅面上眼中的笑意就更是明显了。
负手举步往外走的同时,他还在道:“那你还不去厨房中,按照姚公子所说的那些吩咐下去?”
而此时,姚砚已经坐在椅中,右腿架在左腿上,极不耐烦的抖动着自己的右腿。
只是等得一会还是不见了周琅来,她便将右腿放了下来,将左腿架到了左腿上,抖的比方才更明显了,还不时的就偏头朝着书房门口看去。
碧桃在身后不住的就提醒着:“公子,仪态!仪态!”
姚砚道:“滚犊子的仪态!他妈的这个周琅做什么去了,都这么长的时间了,怎么还不来?”
碧桃急忙咳嗽了一声,但来不及了,周琅带着笑意的清越声音已是破窗而来:“我喂鸟儿去了。”
碧桃扶额。
她毕竟是学武的人,耳力方面自然是来的比姚砚清明,故此周琅的脚步声虽轻,但还是被她给听到了。只是姚砚却是没有听到啊,傻了吧唧的以为周琅还没来,所以什么话都直接冲口而出了。
所以这下子,糗大了吧?
不成想,姚砚听到了周琅的声音,却是当即就右手狠狠的拍了下手边的扶手,起身就冲了出去。
这一冲出去,但见周琅一身宝蓝色镶边织金锦袍,头上束发裹头玉簪,面上笑容清风朗月,清贵无比。
而对比之下,姚砚身上的衣服那就有些,狼狈了。
毕竟是一路舟车劳顿,再光鲜的衣服那也禁不住风吹日晒。更何况自从流落到那个小岛上之后,纵是后来被易小北和碧桃找到了,船上也并无什么上好的衣物,所以也只是胡乱的就穿得一穿了。
因此上姚砚此时见了周琅这浑身从容的姿态,再是想想自己此时的寒酸样,走过去便拎着他金银线交叉镶了边的袖子,面上一副嫌弃的样子说道:“周琅,你什么眼光?这么一件花纹俗套之极的衣服你也好意思穿了出来招摇的?这要是搁我,都直接扔给看大门的门公了。”
周琅自然不比魏仲羽,什么事都让着她了。他们二人毕竟是自小的交情,见面互相讥讽已经是习惯了。
当下周琅便甚为潇洒的撑开了手中的棕竹扇儿,摇了两摇,笑道:“说的好!那这衣服待会便与你穿了罢。”
言下之意自然是将姚砚比作那看大门的门公了。
姚砚便道:”“天下有谁人有那么的本事,赶请我姚砚来给他看大门了?便是那皇帝老儿亲来叫了我给他看那皇宫的大门,老子都不稀罕的呢。”
然后又道:“周琅你想饿死我啊,还是你小气到了这个地步,饭都不要给我吃的?我这都饿的肚腹中都快要鸟儿了,怎么还不见这饭菜上来?”
周琅当下也不与他贫嘴,合拢了手中的棕竹扇,叫了身旁的一个小厮来,便令他去厨房中催的一催。
不过一会的功夫,那小厮立时便又过来回报道:“公子,饭菜已是都准备好了,正摆在了芙蓉厅中。”
姚砚闻言,一马当先的抬脚就往芙蓉厅中去了。
周府于她而言,那也并不算陌生,故此芙蓉厅在哪里,她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根本就不需要人来带路。
先前那小厮传话传的甚好,周府的厨子做出来的菜色果真是清淡的很。
盘盘色彩淡雅,看着却并不显素,反倒是令人口腹之欲大开。
姚砚也不需要周琅来招揽,如在自己家中一般,拉了碧桃就坐了下来,然后捧起了碗,拿了筷子就径直的开始夹菜扒饭。
当下纵然是两个人都饿的狠了,但碧桃还是捧了饭碗,坐直了身子,优雅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而反观姚砚,那就整个就是一传说中的饕餮。
至于周琅,则是坐在对面,一手捧了小盖碗在慢悠悠的喝着茶,一手则是缓缓的摇晃着手中的棕竹扇,不时的就笑着抬头望着正在低头猛吃的姚砚。
唔,她这吃香,确实是凶残了些。
第四十六章
一顿迟来的午饭吃完,姚砚放下了碗筷,也没有去用手边干净的布巾来擦唇擦手,只是随意的就抬袖就在自己的唇边一抹。
碧桃觉得就仪态二字而言,她对姚砚是再也不会有什么指望了。
而对于姚砚而言,这饭也吃了,接下来说的就该是银子钱的事了。
她蹙了一双远山眉,正琢磨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既能不跌了自己的面子,又能让周琅不至于这么快的就让她将那赊的帐给结了,不成想这腹中的草稿还没打好呢,那边厢周琅却是先闲闲的开了口。
将手中的小盖碗往茶托上那么轻轻一放,他笑道,“阿砚,听闻你这数月间在洛阳城消失不见了,竟是贩茶去了?如何,想来是运了不少宝货回来,赚了不少银钱的罢?”
姚砚这个尴尬的啊。
原本确然是赚了不少的。单单是贩了那些钗环簪珥和各色布匹去武夷山那处就已是赚了两番的银钱了,随后她更是用这些银钱都同魏仲羽换成了茶叶运了回来的。谁成想半路上竟然是遇到了那般的事,所有的茶叶都是浸了水,随后更是连船都给炸了,只怕是一根茶叶梗子都没留下来的罢?
虽则是后来魏仲羽对她说,那些在船上损失的茶叶都算他的,会将她原先在他那处买茶叶的银钱都算还给她。但姚砚是个爱面子的人,虽则是失去了那些茶叶,心里都在滴血了,但面上还是装的浑然不在乎的说着,小爷我岂是没有信用的人?既然一开始就用银子买了你这些茶叶,银货两讫,这些茶叶自然就都是我的了。那遗失了,自然也是我自认倒霉,又怎能现下没皮没脸的接了你这银子了?小爷我还不是缺银子的人。
只是,心里实在是钝刀子拉肉般的痛啊。
因此上,现下周琅这般调笑着问出了这话,她一时竟是抹不开脸来说,嘿,赚的什么银钱啊。出去了一趟,竟是血本无归,差点连自己都回不来了。所以,她只是面上不尴不尬的笑道:“还凑合,还凑合。”
她和魏仲羽途中发生的事,周琅岂有不知的?实则上魏仲羽一离开洛阳城的时候他就知晓了,只是没想到这次姚砚却是巴巴儿的也跟了去。所以对于姚砚现下的这个回答,他便继续笑道:“既然阿砚这次是赚了不少,那打算何时将赊欠我的那笔布匹的账目给结了?”
其实姚砚所赊欠的那笔账目,周琅也不怎么放在眼里。毕竟于他而言,那只能算是一笔小钱的了。但他是存了心的想戏弄姚砚的,故此才有此一问。而姚砚又是个要强的人,觉得欠账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当下在周琅的这几句言语下,竟是浑然没了往日的那种没皮没脸的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