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深谷单渌水一家在此,倒还罢了,仍庄上富得流油也是无人知晓其中详情,便可安心度日。然而此地还有旁人在,却是有了些许的不同,就拿村落中辛苦过活的农人们看来,在这庄上随便寻出一家也必是强过村里最好的那户。此刻不动半点心思,怕是万万不能。
好在后头,山庄的主家设了一间廉价药堂,才算有了一回较大的改观,至少邻近几个村落里的农户,也都跟着得了许多好处。又添上每月两回的进谷贩货,更叫那些农人中不平之声。灭了七七八八。
倘若再入住两户人家,到时更能显出佃户们的自在日子,也是不足为奇。因为他夫妻二人知道,这卢、姚两家都不是那等苛责太过的主家,在加之又都是为养蜂而来,更因地处偏僻额外宽松些。
当日就已多少算到了,姚家定有七成会选择与卢府比邻而居,所以才只在信中提了养蜂的法子,并为多作劝导。只是此刻还不曾获悉姚家的最终选定之地,还真与他们先前所料一般。就在自家山庄西面的不远之处。
而在书房与长子对面而坐的卢家老爷,此刻却由山谷养蜂之事将话题引入了其余的产业。
“直至今日,他卢家在外城那三成股份已升值了几倍,只怕就是不曾细细翻过账目的外人,也可从客栈进出的车马,大致估算出一二来。就算年前已有人仿照了样子。想要在内城也同样建成一片,单说这买地拆房一事上,就叫那家所费颇多。要不是手中掌着大权,只怕不及原定计划的小半,便已是囊中羞涩,再无力进行下去了。”
说道此处,不觉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口中提及的所在。端起手边的茶碗来,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才继续言道:“那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京城名门世家,也不过只在内城腾空那么一片齐整的地界,真要是换了别家,想必更是无从下手!”
对面坐上的卢临岩自是明白父亲口中之意,好歹也在官场几年光景,即便尚不足自夸老道,却也非当初那个随了父亲一旁陪坐的门外之人了。而今皇城中的种种乱象,自己又怎会不知缘故何在。只是早已习惯了万事小心的卢临岩,哪敢信口与人论道这些,也惟有在自家与父亲书房对坐时,才敢实话言及有关之事。
缓缓颔首,才低声应了一句:“想必他们也曾想过上门讨要过图稿,好在当日表姐夫想得周到,不等那头来要,便直接遣人掉落了一份旧时工匠们用的,在他家的书肆中,如此才算应对了过去。”
“你那表姐夫也是做事稳妥之人,前日才由旧时同窗口中获悉那家有意再修一片在内城,便让家中管事寻了个由头,特意走了一回他家的书肆,留了一份在柜上也算识趣的很。真要等他家寻了人上门讨要,倒也未必,然而他家却不知这其中关键,终究还在工匠们的合理排定之上!”说道此事,不觉又忆了当初修建之时的情景。
若非初时就已安排停当,又怎能如此之快修缮出那偌大一片。而姚宏远也是聪明的很,特意留了一份工匠们用过的图稿,期间即便再是小心翼翼,终也抵不过日日翻看之需。且不说工匠们爱惜与否,就是经手翻看的人数之多,便是外人所无法想象的。
“就说这建设期间改动过的地界,也不是一两处,然而这些后续补上的图稿,却绝不会在此之列。所以说你那表姐夫,还是心思缜密的很!倘若真如外间传言的那般,是个担心怕事的主,又怎敢如此行事,不过是留给旁人一个错觉罢了。”
闻言也已点了点头,才顺着直言往下:“正因这一错觉,才使得我们三家皆可全身而退,若是不然还真不好说。他家会否也学上一回严阁老家的好门生,暗中行出那威逼利诱的招式来?”
只见这旁老父亲是深以为然颔首道:“如今这朝中混乱,宫内更有许久不曾再传出消息来了,只不过田家那头安静非常,才越发叫人猜不透这其中的门道来,恐是巨变在即!”
不待对面长子接话,这旁卢侍郎又是感叹一句:“如今你二弟仍在西北那方,倒也叫人安心几分。至少他家实力再大,终有手眼不及之处,更因朝局动荡,只怕也是无心再理旁事,如此倒是好事一桩!”
“父亲所言极是,只是他家严家究竟站于何人身边,倒叫人一时无法看透。不过这样也好,他家自此弃了这纯臣的名头,往后只怕升得更快,却也因此被卷入了党争一事,也就腾不出手暗害我家二弟。”
此刻父子俩不免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毕竟与严家势力相比,单以他父子二人之力是决计无法匹敌的。更何况如今圣上已是多日不曾临朝,而这位却好似越发的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穿梭在各党派之间,更盛当日只为纯臣之时。
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次的卢侍郎,又怎会猜不到其中几处关键的所在,只是碍于自家的实力不济,宫中又是再无半点消息传出。漫说是早先的皇上身边的近臣、内侍,就连东宫那位也好似在半月前便开始闭门谢客了。
本就混乱无度,若不是那几位实力雄厚的蕃王,早在朝廷决意削藩之初,已被前后拿下。只怕此刻各地民乱之象已是频起,消息也因陆续传来。也不知是因为朝中党派之争,日益激烈,才使得各地藩王莫不敢胡乱行事,亦或者想要学那河旁垂钓的渔翁,好坐等鹬蚌相争两败俱伤时,再行发难?
就见这旁卢侍郎也是扶额,轻声叹道:“如今也只有一旁安静伏案为好,不想被卷入党争便要学着退避在旁。只是可惜了万岁这些年的花费,才使得时局稳固……唉,这些不提也罢!倒是那乡间的山头与姚家合作,倒是不错之选。待往后你们兄弟二人,各有一处山头可作避世之用,又可相互帮村一二,也算是老夫当初置办那处山林的本意所在了。”
“啊,难道父亲大人早已料到……。”一时愕然,脱口惊呼,后面半句却是不敢冲口而出。
眼下这时局不被卷入纷争,才是要紧。倘若一个不留心站偏了地界,只怕就是后患无穷之事,到时不但累及府内一众,更会波及身边之人,更别提宫中为何不曾传出只字片语?只怕有人从中作梗,才是关键所在,而此人的用意何在,只怕已是呼之欲出咯!
☆、第三百一十八章 去留已定
只见卢侍郎幽幽叹了一声:“实在是不得不防,虽比得那些家财万贯的人家,可狡兔三窟,好歹也得留下一条可退必的所在,也是必要至极。远的不说,就以当初亲家被贬之事而论,便是可见一斑了。”
父亲口中的亲家,自然就是胞弟的岳丈,虽不能十分肯定当初叶家败落,全都因不曾在各地置办了产业之故,但究其结果还是有些必然的联系。
再反观父亲的及早安排,更不觉抬头来看:“父亲当年此举,也都因叶家之事而起?”
见其缓缓颔首,便知这般未雨绸缪,也是逼不得已。本来那等人迹稀少的偏远山谷,又怎会有人愿意买入名下。若非避世之用,还真是一无是处的所在……才刚暗自摇头,却不禁联想起与自家比邻而居的另一户。
“如此想来,那东面一家独占六个山头的渌水主人,只怕也是为了隐居避世而来。”忙又看了一眼外院的方向,将那日返程途中二管事获知那几条,有关他家的消息也都一并说了出来。只见这旁的卢家老爷,更是颔首连连:“的确有此可能。”
沉吟片刻后,才接着言道:“本为避世而来,来日若有养蜂人去到那处,也务必提醒切莫打搅他家之人才好。就算比邻而居,也不可胡乱打听他家的来历如何,怕会旁人家的忌讳,何况我家的实情同样也需养蜂之人三缄其口!”
听父亲这般慎重一提,对面而坐的卢临岩已是重重点了点头,应下了这桩最为要紧的。相信姚家也是一般无二,毕竟都是为自家多留条可退避之路,哪里敢出丝毫的纰漏。
饶是卢家这般的身份,还需小心提防一二,更何况他姚家?想到关键之处,那旁的卢临岩才颔首应了一句:“这事儿子省得,莫不敢大张旗鼓,即便在魏氏面前眼下也断不会与她提及。”
自家之事也只有自家再清楚不过,如今这魏氏已将原先的跋扈去了近半,然而那骨子里的秉性,终是无法连根去了干净。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则说了他家父母又是商贾出身,自是比普通人更看重利益二字。
偏偏这魏氏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自是有问必答,哪里还晓得三缄其口这一桩,且不说还是她娘家双亲。想到往日的桩桩件件,心中已有了定夺,此事哪里还敢告诉与她。
听自家长子慎重提及,这旁的卢侍郎也已认同道:“除了专管此事的几个,其余之人一概不知其中实情为好。你舅父那头也自有老夫亲自告知便好。”本来这姚宏远就是舅兄家的女婿,知晓详情也是迟早之事。
再加之,如今朝中风云突变,谁家也不敢保证这场变迁过后,还可万无一失的。即便是那身居高位者,也必有几手的准备,想来自家舅兄也是久居官场之人,哪里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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