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冯大爷有些后悔要求见秀儿,真上了公堂,秀儿的底被起出来,私买良家是一宗罪,买的还是流放中的女犯,后者牵扯的就更多,牵扯到流放地的管理,到那时候,收留冯家逃妾这件事,真的就是那么微不足道的。
“可是孩子总还是我的,你不愿意和我过,那我也认了,毕竟也有人拿银子来赎你,可是孩子总是我的没错,没有跟着你的道理。”冯大爷决定做最后一击。
秀儿眼里神色轻蔑,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两个人是不可战胜的,明明只是小人罢了,还是禁不起吓唬的小人。
“孩子是我生的,她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能给你。”秀儿都不想浪费唇舌,直接就道。
“天下只有跟着爹的,哪有……”
“冯大爷,你有多少家产,多少银子?”秀儿打断冯大爷的话,步步紧逼。
“我,”冯大爷没想到秀儿竟然直接问起自己的家产来,仔细算算,也有四五千两,不然也不会买的起妾,可是这点在乡间能称做富户的银子,拿到京城来,不过就是普普通通。
“要讲道理,是要看银子说话的。”秀儿从没有这么一刻这样畅快,当这句话说出口,秀儿有放声大笑的冲动。
“那些银子,也不是你的。”冯大爷被自己昔日的妾室这样对待,忍不住嚷道。
“我的就是秀儿的,别说银子,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秀儿。冯大爷,我晓得,你不甘心,不乐意。可是你也是生意人,晓得和气生财的道理。爽爽快快认了这个事实。不然的话,你要上公堂告我们收留逃妾,我们奉陪同时,也可以和你讲讲这买良为妾的道理,还可以问问这私自买了流放中女犯的事,到底是怎么做出的?”
既然冯大爷不堪一击,绿丫也不介意落井下石,直接就帮着秀儿说话。这京城女子瞧来有些不大好糊弄,冯大爷的眉皱起,还是不肯完全彻底认输。
“冯大爷,内子方才的话并没有错,这里是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并不是你那乡下地方,族长说一声,就可以聚起上千人打群架的。”张谆适时开口提醒。
既然这样,冯大爷也就断了这个心肠,难怪他们要选在京城而不是在家乡。于是冯大爷咳嗽一声:“我也是懂道理的人,既然如此,那也就这样吧,只是秀儿,你的身价银子倒也不多,可是别人问起孩子,那我怎么说。”
“你就说夭折了,连你的妾都跑了,你还担心什么?”秀儿轻声开口,只有让锦儿在冯家那边夭折,才能让她从此和冯家断的干干净净,再没有半点瓜葛。
“好吧,秀儿,你既然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冯大爷又往秀儿脸上瞧去,见她已经转过脸,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问张谆:“那么,原来答应的银子?”
“足足两百两,一厘不少。冯大爷,请跟我到旁边写文书吧。”张谆做个请的手势。
写了文书,从此后,自己就是真的自由了,秀儿眼里一热,有泪水流出,绿丫把秀儿的手握紧,对她点头一笑。从此,就真的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今有立约人冯某某,本贯江西人氏,庚午年以银十五两纳屈氏为妾,后生一女,因女夭折,屈氏日夜啼哭,于心不忍,故放妾宁家,此后任由屈氏另嫁。”
后面是年月日,还有冯大爷的手印,秀儿拿着这份约,读了又读,眼里的泪又流下。绿丫把她的手握紧:“哭什么,这是喜事,大喜事。以后啊,冯家再有什么啰嗦的,就拿着这个丢在他们脸上。”
是的,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秀儿小心翼翼地把这约收进荷包里,贴身藏着,才拉着绿丫的手:“我真高兴,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高兴的话,既然在酒楼里,我们何不叫一桌酒席,好好地吃喝一番。要晓得,这酒楼平常我也舍不得来。”绿丫笑着提议,张谆听见了就摇头:“你啊,也别把别人的银子不当回事,不过这难得,就叫桌酒席来。”
绿丫故意瞪张谆一眼,秀儿推开窗,感觉到阳光洒在身上,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冯家那边立了文书,秀儿没有了后顾之忧,锦儿也可以跟着她,榛子也很快知道消息,也会秀儿高兴。又跑过来瞧秀儿,那时绿丫在外面忙事情去了,榛子坐下说了几句秀儿就道:“现在大事都完了,我还有桩心事呢。”
“什么心事?难道说是要给锦儿寻个小女婿,不晓得是兰花姐家的柱子好,还是小全哥好?”榛子把锦儿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锦儿嘻嘻笑起来。
“锦儿还小,才算三岁呢,也不着急。这件事,我本想和绿丫说,可是又怕她拦着,就想和你说。你认得的人也多,我想寻个事做,虽说张大哥每年赚的银子不少,可是你瞧瞧这家里,人也不少呢。我不能出力,哪能白白被他们养活?”
寻个事做?榛子叫进小荷,让她把锦儿抱出去玩才对秀儿道:“秀儿姐姐,你若觉得在这边嚼用大,那去我那边住着好了,别说一个,再多十个我也养的起。”
秀儿白她一眼才道:“我和你说正经话呢,你尽拿我取笑。我也晓得,我现在不能去做那些杂事,这样的话,也丢了你们的脸不是,但我还有一手好手艺,厨房里上上下下的活我都能做,还会一手好梳头手艺,江南头、京式头,我都会梳。这京中也不是家家都养得起梳头媳妇的,像和绿丫她们差不多的人家,平常胡乱梳了,可要出门应酬,也是要请梳头媳妇来梳的。要你能帮我扬扬名,那我也就可以给人梳头。”
这才是秀儿,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失去活下去的希望。榛子觉得自己眼里有泪,低头把泪忍回去才道:“这倒是一门手艺,不过秀儿姐姐,你……”
“你难道不信我?以为我是吹的?”秀儿有些急了,搬过梳妆匣子来:“来,我给你瞧瞧我的手艺,准保比你的丫头梳的好。”说着秀儿已经把榛子的头发解开,首饰取掉,动作轻柔地给榛子梳起头发:“我这也是跟人学的,她原本是个梳头媳妇,后来男人犯了事,跟着一起流放,也就学会了。后来在冯家,奶奶梳头不许掉头发,掉了一根就要用针戳十下,我的梳头手艺就更好了。”
难怪秀儿身上,那么多的针孔,榛子眼里的泪又要出来。秀儿迟疑一下:“哎,我说什么呢,那些事都过去了。来瞧瞧,我梳的头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学好一门手艺,真是走遍天下都不怕,秀儿有两门手艺哦。明清时期专职梳头养家的人还是非常多的。
☆、第83章 挑明
榛子身边也有人擅梳头的,榛子的发式就是她替榛子梳的,可再巧的手又怎比得上秀儿这颗心,榛子瞧着镜中的自己,虽只是个简单的堕马髻,也和别人梳的不一样,显得灵巧多了。
榛子努力把眼里的泪忍下去才笑着说,“好看,秀儿姐姐你这手艺可不了得。”秀儿把榛子的首饰重新插上,那些稍微沉重一点的首饰都没有用,而只用了几样轻巧的,又从梳妆匣子里找出一朵玉色绢花,“绿丫给的绢花比我原来见过的强。你瞧瞧,这样梳好了,是不是就比原先好看些。”
榛子又应是,见秀儿面上笑容还是没变,拉着她的手坐下:“光你这梳头不掉头发的手艺,就不晓得多少人喜欢呢。”真的吗?秀儿又笑了:“其实也不是不掉头发,而是怎么把头发藏起来。”
说着秀儿手腕一翻,手心里已经多出一小团头发:“你瞧,这才是方才给你梳头时掉的那些头发,我啊,都是趁不注意的时候把头发藏起来的,不然的话,就……”
秀儿已经停口,把那头发团成一团放到一个角落才笑着说:“那你瞧瞧,我这手艺,还能赚钱养家不?我想着,多拉的些人来,也能多赚些银子,到时也就可以养女儿了。”
“当然能赚钱养家,秀儿姐姐,我……”榛子的话被秀儿打断了:“我晓得你和绿丫都待我好,可是我总不能靠你们养一辈子,我有手有脚,年纪又不是很大,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再说也要给锦儿做个好样子出来,不然她总觉得随便就能靠别人养,自己不努力不去赚钱,这可怎么行?这样只会害了她。”
门外的绿丫已听的泪水涟涟,秀儿还是那个秀儿,那个不管受到多少磨难,都不会怨天尤人的秀儿。若再强留住她,只会让她坐立难安。绿丫抽出帕子拭泪,榛子已经听到外头的声音,掀起帘子瞧见是绿丫,见她眼里的泪就明白绿丫什么都听见了,忙拉她进来:“绿丫姐姐你来的正好,秀儿姐姐说,以后想做什么事呢,还说要我们帮她传传名,好多有些人来呢。”
“我啊,就怕杜小姐以为我是个梳头媳妇,坏了你的名声呢。”既然榛子和绿丫都不没反对,秀儿心里也很愉快,笑吟吟地道。
“秀儿姐姐你这话说的就是臊我了!”榛子把绿丫按在梳妆台前:“要不,绿丫姐姐你也让秀儿姐姐给你梳一个。”绿丫还没说话,秀儿就已经动手给绿丫解着头发,绿丫除了点头什么都说不出来,等快梳好了才笑着道:“秀儿姐姐的手艺真好,这头梳的又快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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