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陆辰儿没有跟陆老爷和程氏回上房。走时,陆老爷唤住她,吩咐她下午去外书房。
陆辰儿忙地应了一声,直接回了漪兰堂。
回屋换了身衣裳,便吩咐着云锦研墨。上回的信,陆辰儿还没有给李璟回信。既然今儿见到那位美妇人,就和李璟说一下这件事吧。
又想起父亲刚才的话来,让她下午去外书房,自从父亲和她说明了他的身体状况后,每回父亲和公孙梁史修及几位先生议事,都会让她在一旁听着。
父亲所谋所划,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和娘亲将来回宣城有一个安稳的生活,而她作为大归之女,无父兄所倚仗时,在娘亲所面临的困境以及要考虑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她在旁听着,父亲找出方案的缺漏时,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他不能有失时,陆辰儿只觉得心头酸涩不已,心中也暗暗后悔。
无至亲依傍,留在家里做姑奶奶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父母留给她的那一大笔家财,足够她过后半生,但同样,也是招祸的根源。
这是她和李皓白和离后,头一回萌生悔意。
然而,凡事,只能上前,不能后退了。
“姑娘,您叫我。”只瞧着玉娆走了进来。
陆辰儿回过神来,望了眼玉娆,“是我让玉翠叫你来的,你稍等一下,我写封信,写好后你送到仁方堂那边去吧。”
云锦已研好墨,陆辰儿接过云锦递上来的紫玉狼毫,开始在铺好的桃花笺上写字。
——*——*——
江州燕子楼。
李璟接过余丙秋递上来的信笺,信只看到一半,就见乙夏带着两位姑娘走进了雅间,只瞧着那两位姑娘正值妙龄,长得纤秾合度,修短得中,如兰之茂,如玉之莹。
“这两位姑娘怎么了?”李璟话才刚说出来,才发现两位姑娘身上没有一丝风尘气息,而不旁的余丙秋听了,却有些憋不住地笑了起来。
乙夏憨厚地一笑,只说道:“小的接到庄主的信,说是让小的给少主子准备两位身家清白的姑娘……”
“胡闹。”李璟打断乙夏的话,目光重新看到信上,越往下看,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到最后,把信笺往案几上一扔,望向乙夏道:“哪儿找来的人,送往哪儿去。”
“可庄主吩咐过……少主子放心,这两人不是燕子楼里面的人,只是让老鸨训练过,她们可以教少主子通人事。”
乙夏话一说完,余丙秋先笑了起来,也难庄主担心,主子自十五岁以后,无论是安定公府的太夫人,还是庄主,送到主子身边的姑娘,都从未近过主子的身,就让主子给处理掉了。
李璟的脸色一瞬间青了起来,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跳,听到余丙秋的笑道,转头,目光凌厉地瞪了余丙秋,余丙秋只好收起笑。
只听李璟冷冷吩咐道:“把人带下去,义父那边我会去信的,下次别再干这种事了。”
乙夏脸上涨红,但还是忙地把人带下去了。
余丙秋瞧着乙夏的离去的背影,把门阖上,对李璟道:“主子若暂时不想成亲,其实,收个姑娘在身边,庄主也能放心,至少庄主不用担心主子……”
忽然听李璟问道:“京中还没有信过来?”
“没有。”余丙秋摇了摇头,“从前都是半个月一封信,这回却是有些奇了,小的是每天都去仁方堂问一遍,都没有消息,按理信不会丢失的。”
只扣李璟轻声呢喃道:“她如果没有写信,哪会有信过来?”
他那句询问,终究是唐突了。
从前,他害怕连累别人,从没想过会娶妻的事,然而,上次在白云观,观主的劝诫,白云浮去无踪迹,昨日种种昨日去,他一下子失去了从前的执念,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要干什么,犹如大海中飘荡的小舟,一下子没了方向和目的。
后来,听了陆先生的话,抛开那些他自己压在身上的枷锁,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同样是世俗之人,或许,娶妻生子,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件寻常事罢了,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前阵子,义父让他娶妻时,他竟然有一瞬间的呆滞,口中只道不急。
甚至连他自己的都不曾料到,连着数日,做梦都梦到陆辰儿。
连着数日的精神恍惚,脑袋里回转的,都是陆辰儿的影子。
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去了那封询问的信。
自信发出之日起,他就在等回信,只是不曾想到,这都过了一个多月的,都不曾见陆辰儿回信。
“是不是陆姑娘出了什么?”一旁的余丙秋猜测道。
李璟道了声不会,她在陆先生和程夫人,怎么也出不了事,又道:“余丙秋,我要回京一趟,过几天就走。”
“什么?”余丙秋张了张嘴,满是错愕,“可庄主还让主子这个月回休阳,就算要解散泗石山,也要主子回去处理。”
“我不过才刚接手,之前近二十年,都是义父是管理,这种事不需要我到场。”
他不想再这么恍惚下去了,既然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上了心,他就得及时把这件事处理好,不管是结果如何,总比如今这样悬在半空中,患得患失来得好。
“可庄主说他已经不管事,主子还是回去一趟,毕竟,泗石山是庄园里那些人近二十年的心血,现在庄主虽同意撤了,但那些老人只怕不愿意,这事还真只能少主子亲自回去一趟,主子这次一回京,前面所做的事就功亏一篑了,”说到这,余丙秋又建议道:“少主子如果实在想知道京中的事,小的可以联络玉英玉娆姐妹,让她们传过消息过来。“
听了这话,李璟不由苦笑,“这事,找玉英和玉娆姐妹有什么用呀。”又道:“那我们明天回休阳吧,等会儿让乙夏去和刘前运说一声。”
余丙秋见李璟愿意先回休阳,遂放下了心,不过,略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要不要去信问问玉英和玉娆姐妹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李璟轻叩了下案几,让余丙秋拿来火,把案几上的信笺烧了。
第三百四十八回:发病
瞧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陆辰儿便准备去上房,人刚出漪兰堂,听罗绮说父亲已经回来了,在外间的书房,还没有回内院。
想来父亲是要喝了药才回上房,自从李大夫来府里后,给父亲开了方子,为了不不惊动娘亲,煎药都没有到大厨房,而是端砚偷偷在外书房的院子里煎药,父亲每日都是在外书房喝了药才回内院的,清早的时候,也是先去一趟外书房,喝了药才出门。
思及此,陆辰儿脚步一顿,转个方向,便往书房那边走去。
这时节已经开始有点冷了,风吹来,穿过脖子,能感觉到凉意浸心,陆辰儿伸手拉了拉衣领,各处的灯都已经点上了,挂着的灯笼摇晃不定,晕出浅黄色的光圈,云锦和红袖手中都提着一盏明瓦灯,一前一后,才能照亮脚下的路。
进了外书房的院落,书房的里灯火明亮,走过一段小径,上台阶的时候,正瞧见端砚端着一药黑糊糊的药从西稍间出来,还冒着热气。
陆辰儿上前轻声道:“给我吧,我端进去。”
“姐儿小心些。”端砚说着,把托盘递给了陆辰儿。
书房的门敞开了半扇,陆辰儿接过,丫头们在门口止了步,陆辰儿独自走了进去。
进屋子里,案几上烧着两对大蜡烛,火光把整个屋子照得透亮,此刻,只瞧着父亲两手趴在案几,头枕上手臂上,旁边还有研好的墨,旁边有几张摊开了的折子,有一张才写了一半。
陆辰儿近前来,父亲都没有抬起头来,陆辰儿唤了声父亲。把托盘放到旁边的案几空出来的位置,再抬头望向父亲,并不见父亲有任何反应,遂又唤了一声,这回声音大了许多,但父亲动都没有动一下,陆辰儿顿时有些慌了起来,转到案几后,急切地又唤了几声,但父亲依旧纹丝不动。忽然,陆辰儿心头咯噔了一下,脸色一下子煞白一片。欲伸两手去摇醒父亲,手还碰到父亲的胳膊,自己的两手就发起颤来。
“老爷这是又昏睡过去了,姐儿不用急,小的去找李大夫过来。”
“快去。”陆辰儿抬头望向端砚。这话于她来说,如同天赖之音一般,守在父亲旁边,两手冰凉,凉意直窜心头。
端砚转身就出去了,陆辰儿在屋子里瞧着趴在案几上昏睡的父亲。心头止不住的颤栗,四周的安静,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冰库里。无比煎熬。
两手交叉紧握,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试图说服自己,如今有李大夫给父亲看病。父亲病的只会比上一世好,不会比上一世坏……但两手还是止住不的打颤。连着两腿都有些站不稳。
忽然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陆辰儿抬头望门口望去,只瞧着端砚进来了,后面的李大夫手里提着一个匣子跟着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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