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叟刚说了声回来了,只瞧着马车车帘已掀开了,首先露出来的是云锦的一张脸,尔后是陆辰儿,李璟往车窗边上一靠,看了陆辰儿一眼,“刚才我和余丙秋有些事,所以就没及时去后山。”
陆辰儿瞧着李璟脸色微戚,眉头微蹙,似遇到了什么事一般,膝盖上还沾有黄色的泥灰,既然他说有事,陆辰儿便也没有追问,只道:“我和云锦在后山逛了半个多小时,折了许多杜鹃花,瞧着你和余丙秋没来,还担心你们遇到上了什么事,既然你们没事就好,我让长风去寻了,他还没回来。”
“我去把长风找回来吧。”只听余丙秋迅速地说了话,尔后拔腿就跑开了。
李璟看了眼陆辰儿又道:“等会儿长风过来,你就先回去吧,我在白云观这边还有些。”
“不用我等你,那等会儿你们怎么回去呀?”陆辰儿说完,又道:“反正时候还早,我在这等一会儿,等你忙完了,我们一起回去。”白云观可不比菩提寺,菩提寺在城内,白云观在城外,从这儿到北城门,坐马车也得半个时辰。
李璟听了这话,沉吟了许多,望向陆辰儿,勉强笑了笑,“那好。”又带着几分无奈,“没想到这会子我又失约了。”他原是想陪着陆辰儿逛后山的。
“从前在宣城的时候,你不是每年都会送一柳篮杜鹃花给我吧,今儿你还没送,要不今儿你送一份给我吧。”
听了陆辰儿的话,李璟脸上露出了丝惊诧,“原来那两次你都知道了。”
第二百九十六回:劝戒
她自是知道。
陆辰儿嘻嘻一笑。
只瞧着余丙秋很快就过来。
后面跟着长风。
李璟见人回来了,便和陆辰儿说一声,匆匆往白云观去。
待人背影都消失时,云锦不由抱怨了一句,“奴婢总觉得这位李公子神神秘秘的,姑娘方才怎么不问问李公子是怎么回事?”
“他又没说,我有什么好问的。”陆辰儿看了云锦一眼,慵懒地躺靠在大迎枕上,马车的角落里放着一大捆先前山上采来的杜鹃花。
云锦瞧见陆辰儿这样,嗔视了眼陆辰儿,“那有姑娘这样,白白在马车里等了半个时辰,什么事都不清楚,又还要不知等多久,姑娘方才就不能好奇问问,想来李公子也愿意说的。”
陆辰儿摇了摇头,她不是不好奇问问,上回灯会上的事,李璟回来的时,满脸憔悴,她开口问了,李璟只说以后有机会再告诉她。
而方才,虽然李璟没说什么,但瞧着那脸色不是很好,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股愁绪,陆辰儿想着,他遇到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不是好事,她就更不应该问了。
李璟回了道观,去主屋求见观主。
刚开始门口有着的小道士直接说不见,余丙秋只好忙地把名帖给递上去。那小道士打开看了一眼,又正眼打量了李璟一番,才转身进屋子。
瞧着方才那小道士的态度,余丙秋还在担心着要候上许久,没想到,很快小道士就出来,对着李璟客气地抱拳拱身,“师傅在里面候着施主,请施主随贫道进去。‘
李璟有礼地回了一礼。跟着那位小道士往里走,只是才迈两步,门边另一位小道士却拦住后面要跟着进去的余丙秋,“这位施主不能进去。”
余丙秋忙道:“我要跟着我家的主子。”
领着李璟的那位小道士见了,也是一脸的为难,把目光望向李璟,“师傅只说见施主一人。”
听了这话,李璟只好对余丙秋道:“你就在这外面守着吧,我马上过去。”
李璟走过一段长廊,又穿过三道推拉格子门。才最里面一间的时候,那位小道士推开门,没有进去。而是对李璟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璟看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陈设简单,案几桌椅透着几分沧桑与陈旧,屋子最里间,正中间的铺团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到李璟进来时,那老者正目光炯炯地盯着李璟。
这位想来就是白云观的观主了。
李璟上前行了礼,只听那位老者道:“李施主请坐。”
李璟看了眼老者跟前的那个铺团,应了一声,屈膝盘坐在那铺团上。
老者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李璟。许久才道:“像,实在像。”
“观主见过我父亲。”
“见过,大约也是施主这般大的。他来过白云观替景恭太后祈福,那时贫道见过他一面。”又道:“从前贫道听陆先生提过,李施主去了安定公府,没承想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像是无限感慨,“不知李施主今儿过来所谓何事?贫道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施主尽管说。”
“今儿我在白云山北麓看到一片墓地,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八个。”
一听李璟提到北麓二字,观主的胡子颤了一下,虽只一下,但坐在他的身前的李璟还是看得一清二楚,观主果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后面话就说得慢了些,一字一字的缓缓吐了出来,他相信,观主应该明白。
观主听明白了李璟话里的意思,话里带着几分庆幸,“没想到施主竟然找到了,或许合该谭公今日显灵了。”顿了一下,移开了眼,“自二十年前入葬后,贫道把白云观北划为禁地,久而久之,再没人过去了,不承想今日施主过去了,还无意间发现了。”
“今日是我外祖父八十冥日,我去看过,那边有人在烧纸钱,我想知道今儿去祭祀的人是谁的。”
李璟话一出,观主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沉默不语,许久才道:“施主何必了,都这么些年了,如今已成一桩旧事,往昔皆成过往,不如放开,她也不想让人打扰。”
昨日种种昨日去。
李璟一滞,好一会儿才道:“她如今过来好吗?”
“很好。”
“我想见她一面,观主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
观主看了一眼李璟,才道:“几年前,她曾去见过一回。既然没有和施主相认,施主又何必强求,既已知道她过得好,何必又要再去牵起那些前程往事呢。”
李璟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浑浑噩噩。
这是他十岁以后的执念。
不是观主旁人说一句两句就能放下。
良久,思绪才回笼,望向观主道:“那人的那个忠仆还在吗?”
这回观主沉吟的时间更久,“当年收骨的那位仆从,只是出面的人,真正做这件事的,是当时刑部尚书老高大人和陆先生,国公爷一家葬在后山,也是后来,先帝下罪己诏后,他们俩择定的,安葬后,,那位忠仆便远走他乡,至于是否还活这世上,甚至去了哪,知道的人也有老高大人和陆先生了。”
李璟这回是震惊,不过很快却又明白过来,他该想到,树倒猢狲散,那时候顺国公府完全倒了,又是那们的情形,一个老仆从如何敢去收尸,应该也是朝中有大人帮忙。
思及此,李璟起了身道了声多谢,“我走了,打扰观主了。”
“前尘往事如幻如影,公子还是把这些都忘了,贫道不知公子怎么知道了当年曲折,但是如今公子只要记住自己是安定公府的六公子,此生安乐,不受牵累,才不负先帝之悔,陆先生和老高大人的苦心。”
李璟应了一声,行了一礼,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生安乐。
这或许是从他未出生时,就给这一生做了规划,只可惜,若没有十岁那年,无意间听到陆先生和太夫人的话,或许他还真就懵懵懂懂地过一生,什么都不知道,更或许,他没有出京治京,几年前就早早地离逝了。
李璟不知道怎么出了道观的门,跟在他身边的余丙秋,瞧着李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更是担心不已,想问李璟问出来什么没有,只是他说了许多话,李璟都不言不语,一言不发。
直到出了道观的门,瞧着李璟抬头望向湛蓝色的天空,好似这一瞬间,整个人的心神才完全恢复过来。
马车回程,进城门后,陆辰儿想先送李璟回菩提寺,李璟看着日已过中天,两天都还没用午饭,这个时候赶去菩提寺,或许还能赶一中午这顿斋饭,遂点头应了。
陆辰儿瞧着李璟整个人神情都些有茫然,与来时完全不一样,正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孰料,李璟先开了口,“若是你长久以来寻找的东西,突然有人让你不用找了,而且也没必要找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陆辰儿一怔,问道:“是不是你上次要寻找的人,今儿你已经找到了?”
“还没有,我只知道她现在很好,”李璟摇了摇头,“但是她知道我的存在,已经见过我了,原本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如今一下子不用找了,我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
陆辰儿哦了一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就是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陆辰儿听了不由一笑,“实在不行,就每天吃饭睡觉就好,其余什么也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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