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了半晌,陆辰儿开了口,“皓白,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说我是清白的,你信吗?”
抬头,望着眼前那双乌黑的眼眸动了一下,却神色依旧,依旧是怀疑,嘴里依旧没有吐出一个字。
陆辰儿不由转开了头,避开了那冰凉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慢慢地退,退到了后面的美人榻边。
李皓白收回在空中的手,好半晌,只听那低沉的声音道:“我们,我们可以证明的,我没碰过你,你依旧是处子之身。”
不知怎么,陆辰儿只觉得眼泪又流出来了,当初被劫持打斗时,她没有哭,瞧着长风掉到悬崖,关在铜岮山时,她没有哭,这会子却哭了,眼泪直往下掉,止都止不住,仿佛被抽了精神气一般,瘫坐到了榻上。
廖怀音出了这样的事,假如是真的,她和桃夭怎么能逃脱怀疑,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原是人之常情罢了,陆辰儿心头想着。
忽然,只觉得有个阴影靠近,陆辰儿睁开眼,李皓白已俯身,映入眼前的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眸微敛,看不出情绪,一手放在她的腰间,搂起了她的腰,另一只替她拭去泪水,一路往下,白晳的脸庞、颈脖,穿过衣领直到锁骨,手上没有一丝温热,而是一种冰凉,透心蚀骨的凉。
手上的力度,依旧很大,手之所触,似要拭去一层皮,让她觉得痛,也让她清醒了起来,忽然伸手阻止那只肆意横行的手,“我不想证明。”
“我想。”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手上的力度,没有丝毫退让。
陆辰儿只觉得眼前的人陌生,格外陌生,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皓白。猛地推开了他,迅速抱膝而坐,缩到了榻的脚落里,挨都会窗台,听着外面风雨大作。
这是个难得的雨天。
李皓白不甘心,伸手要来抓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陆辰儿这么猛然一喊,李皓白止住了动作,半晌功夫,只瞧着李皓白耸立的肩膀瞬间完全松懈了下来,满身颓废地坐到了榻沿上,伸手捂住了脸颊。
回想着那十来天,除了被劫持去铜岮山时,一路上她们是昏迷的,除了他们把桃夭和怀音送下山时,那天她们是昏迷的,至于其他时间,她们三人都是十分清醒的,甚至于晚上睡觉也是格外惊醒。
尚知玄说,孩子不是他的,难道怀音承认了?
要想弄清楚这件事,最好去问铜岮山问金老二。
陆辰儿只觉得先前思绪一片凌乱,接着又于凌乱中见出条理。
两人这般坐着有半晌,一室的寂静,外间的丫头不知是离得远远的,还是不敢出大气,总之,是一丝声响都不见。
陆辰儿忽然起了身,唤了声云锦,虽然刚才她和李皓白说话时,丫头都遣了出去,但她知道,云锦一定在外面,不会走多远,只听到云锦应了一声,走了进来,陆辰儿迅速下了榻,语气特别急切,“去让人准备马车,我要去平步街看怀音。”
“可现在下着大雨,要不等雨小的再去。”云锦诧异,外面不仅下着大雨,还刮着大风,闪着雷电。
“不管这些,我有急事,必须现在马上过去。”
陆辰儿刚要离开,一旁的李皓白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现在你不能过去。”
“我要去问怀音,我要弄清楚这件事情。”陆辰儿伸手掰开李皓白的手,又慢慢道:“我知道,但凡是男子,都无法接受,我记得,我们曾有一个两年之约,时至今日,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我们随时可以履行这个约定,你可以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头上,我不会辩解半句,至于我父亲和娘亲这边自然会有我,不会让你有半点为难,也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
“铜岮山的事,我们谁也不想它发生,可是它发生了,如今,我不会去猜想这件事对我到底会有什么的影响,也不会去在乎外人怎么看,甚至包括你,但有一点,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和娘亲会让我好好活着,也只会希望我好好活着。”
陆辰儿仿佛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说完这句话的,没有遣退云锦,没有去留意云锦眼中的惊恐,也没有要等李皓白的回应,挺直着背,步履稳健地走出屋子,只是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了李皓白嗫嚅的声音,苍白无力,似秋日里随风而飘的落叶,“你就这么自以为是的认为,当初说那个两年之约时,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在这以前,铜岮山的事,我可问过你半句。”
陆辰儿只是脚步一滞,却并没有作过多的停留,出了门,到了外间的廊庑下,云层间一闪电不断,闪电光芒斜到陆辰儿的脸上,愈发显得白晳,接着听到轰隆隆的雷声,但是陆辰儿没有犹豫,吩咐云锦打起了大伞,穿上了雨天的高木屐。
雨丝连成,远处茫茫一片。
陆辰儿踏下台阶时,屋子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陆辰儿长长叹了口气,这件事,目前尚知玄只怕只和李皓白说起,但是,李皓白这趟从松林书院回来,众人都知晓,不过是早晚的事,不知道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怀疑总少不了。
这个世道,可以允许男子三妻四妾,却不允许女子名节有亏。
突然间,若是这事是发生在上一世,程常棣得到这样的消息,程常棣会怎么办……脑海中竟然升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上一世,程常棣另娶赵雅南时,她另觅乔木,不知程常棣作如何想,又会怎么样……
第一百六十七回:心狠
大雨中,马车行驶得很慢。
陆辰儿一动不动地坐着,后背倚靠着车厢壁,两眼微阖,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凝重,云锦没忘记,先时进房时,陆辰儿两眼通红,似狠狠哭过一般。出来后,陆辰儿的神情一直都没变,又似乎不愿意多说话,这让云锦找不到问的机会。
车窗帘时而让风吹起,阵阵寒风灌入车厢里,冷得令人禁不住打起寒颤。
云锦伸手想扣住车厢,不料陆辰儿已睁开了眼,“不用扣住,这冷风吹得好,容易让人清楚。”
云锦听了,忙唤了声姑娘,“这风又湿又冷,更容易让人着凉,姑娘纵和二爷吵架,也不能不爱惜身子。”
并没有松手。
只是陆夺瞪直着眼,躲开了云锦询问的目光,抬头望向了车厢顶,整个身子瘫坐着,牙齿咬着嘴唇,似乎要见血才肯罢休,忽然说:“我们没有吵架。”
马车猛然向前一撞,又退了一下,接着没有再动,停了下来。
“怎么了?”云锦忙扶住前倒后仰的陆辰儿,不顾身子撞到车厢壁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对着车帘外问了一句。
“回姑娘,车轮掉到坑里陷进泥里了。”
回话的是长帆。
这回出来,赶得急匆,只带着长云和长帆,显然两人都已经下了车。
云锦掀开车窗帘,风吹进来,这天气还真冷,因着大雨,雨水肆意,这一段黄泥路早已泥泞不甚。长云在前面拉马,长帆去后面推车厢,只是试了好几回,马车动了动。又掉到泥坑里,车轮怎么都出不来,明明外面寒风凌人,长云和长帆却是大汗淋漓。
又试了几回,还是推不出来,长帆不由走到车窗边,满是为难地笑道:“姑娘,车轮陷得深,只有奴才和长云两个人没法推出来,要不姑娘和奶奶在马车里稍等一会儿。这离尚府不远,奴才去尚府找人过来帮忙。”
听了这话,云锦正要应答。陆辰儿忙问道:“这儿离尚府还有多远?”
“回奶奶的话,只有半里路,尚府就在前面不远处,奴才很快就能回来……”
“不用了。”陆辰儿打断了长帆的话,唤了声云锦下车。
云锦吓了一跳。“这怎么行,平步街这一段路都是黄泥路,外面到处是一片泥泽,而且这会子雨下得正大,姑娘会淋湿的。”
陆辰儿已没有耐心等云锦说完,更没有耐心去说服云锦。直接起身下了马车,这让云锦瞪时傻了眼,不过很快跟着下了马车。
幸而。长云动作快,早已撑开了大伞,云锦忙地下了车,只是从长云手中接过伞时,陆辰儿早已冲了出去。云锦几乎来不及和长云他们交待一句,也顾不得泥泞的路面了。更顾不得寒风阵阵,赶紧追了过去,伸手一把拉住陆辰儿,有些气喘道:“姑娘,姑娘慢些走,等等奴婢……这寒雨打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是这话如同一阵风,没有在陆辰儿耳边留下一丝痕迹,云锦不得不紧跟着,丝毫不敢落下,寒风斜雨,吹在身上,打在身上,一把伞遮不住多少,云锦只得把伞全部往陆辰儿身上偏,路不好走,两人都走得很慢,陆辰儿身上的衣裳湿了,风吹乱了发丝,云锦亦如此。
云锦觉得冷嗖嗖的,身上打着寒颤,一个接一个,瞧着身前的陆辰儿,却看不到一丝反应,仿佛风不是吹在她身上,雨亦不是落在她身上,瞬间,云锦害怕起来,脚下的步子愈发艰难,云锦只好一只手紧紧拽着陆辰儿的胳膊,不敢松开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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