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侯的宫女悄无声息地都退了出去,李泽毓带着我跪在早就铺好的锦垫上,对着皇后拜了三拜,低声道:“母后,儿臣要成亲了,这就是儿臣喜欢的人,她小名叫月牙儿,您可以唤她月牙儿,如果您看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他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说喜欢我,而且在他母后面前,我的全身都暖融融的,我侧过脸望他,他侧脸真好看,好看得不得了,屋子里的光线虽然暗,但他的脸泛着莹光,仿佛涂了好的釉玉,鼻子高挺,耳廊轮廊优美,说着话的时侯,嘴角边有酒窝浮现,眼睫毛微微卷翘,投在眼睑上,有长长的阴影,我看着看着,都忘记了时间了……
直至手腕一阵剧痛弄醒了我,李泽毓紧握我的手腕,紧张地盯着那张床,轻声叫道:“母后,母后?”
帷纱静静地垂落,一点儿波动都没有,我呼了一声痛,他轻开了我的手,只望着那张床,直盯盯地,我道:“怎么啦?”
他侧过脸来,指着那帷纱道:“你看见了没有,看见了没有……”
我揉着手腕道:“看见什么了?”
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也许我看错了。”
“你太思念母后了?”
“是的……”
他真可怜,不,有我一半可怜,我是无父无母,而他,有父亲没有母亲。
第五十一章 醒与不醒
母后躺在床上,永远也不会醒。
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揭开帷纱,来到萧王后的床前,垂下手指,把她鬓边的一缕散发拨到了耳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母后,儿臣真希望你能醒来,替儿臣主持婚仪。”
可她还是一动不动,李泽毓的神情哀伤,望着半晌,我上前牵了牵他的手,“她如果知道,定会替你高兴。”
我在心底祈祷:王后娘娘,你快些醒来吧,他已经很幸苦了,如果有你在身边支撑,他定会很高兴。
可她还是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只有胸口有微微的起伏。
他还是望着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反握住我的手:“走吧。”
我们的衣袖相互搭着,往殿门口走去,帷纱拂上了我的面容,痒痒的,身边这个人,以后就是我的依靠了,师傅虽对我别有用心,师姐也不喜欢我,但幸好有他。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差点儿滴了下来。
忽地,我们都听到了大殿里传来索索之声,仿佛有人在起床,我心底一惊,又是一喜,难道我的祈祷奏效了?老天爷这次真的不耍我?
我马上转过头去,只见帷纱飘起,刚刚还躺在床上的萧王后不见了踪影,我一哆嗦,紧张地拉着李泽毓:“王后,王后去了哪里?”
他没有答我,我侧过头一看,他背对我静静立着,身形僵硬,挺拔如树,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寸一寸的,仿佛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看得我直心酸,他欢喜得过头了吧?
转过身后,他急走几步,拉得我差点儿跌倒,走了几步之后,才醒悟起来还拉着我,忙松开了我,揭开帷纱,急叫道:“母后,母后……”
自是没有人答他,只有垂落的帷纱扬起又飘落,璎络坠子撞在玉制的钩子上,叮当作响,我们进殿,宫女们都退下了,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他直起腰来,大声道:“来人,来人……”
可没有人应我们,紫檀边嵌玉石博古挂屏微微地震动,和着床边处五彩流苏飘动,在这偌大的宫殿,他的声音响过,便被四壁厚厚的挂毯吸收了进去,静得让人滞息。
床上的锦被揭起,依稀看得清人形的痕迹。
他摸向床沿,手腕微微颤抖,手抚上了那凹痕之处,却隔空不放上去,良久才收了手,道:“母后,你避着儿臣么?”
“娘娘醒了?”我一问出口,才醒觉自己多此一问。
李泽毓声音轻柔,抬起头来,对着那微微飘荡的帐顶:“母后,我是您的儿臣啊,儿臣还等着让您给儿臣主持婚礼呢……”他侧过头来,拉起我的手,“你看看,这就是儿臣喜欢的人,儿臣一年前弄丢了她,好不容易,才又找了回来。”
重重的帷幔起了层涟漪,织锦绣金的暗花微微浮动,脚步声迟迟疑疑,从博古挂屏那里传了过来,我忙拉了拉李泽毓,示意他往那边看,他却微微摇头,我猛然醒悟,便也垂目站着。
终于,博古架缓缓地移开,却只移了一条缝,萧王后露出了小半边脸,神态懵懂地望着我们。
师兄说过,刚刚醒转的人不能受到惊吓,如果受到惊吓,很容易又旧病复发,李泽毓的声音越发地轻了,象哄着小孩子,“母后,您醒了?”
萧王后看了看他,把头缩了回去,李泽毓不动,我也不动,隔了良久,她又探出头来,博古架微微作响,那缝隙便大了一些,她神情迷惑,侧着头望着李泽毓半晌,忽地道:“你是谁?”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些朦胧之意,说了这句话之后,博古挂壁又合上了少许,只露出她的一只眼。
李泽毓怔了怔,怕惊吓了她:“母后,您不认识我了?”
博古挂壁后的那只眼眨了眨,“不认识,你是谁?”
“他是您的儿子啊!”我听出了李泽毓声音中的失落,忍不住插言。
那只眼又眨了眨,博古挂壁又合上了些许,只剩下半只眼在外边了,她轻轻地笑,“本宫一生都没有生子,哪来的儿子?”
听了这话,我担忧地望向李泽毓,就见着他侧脸咬肌绷得极紧,浑身都绷紧了,良久才松了下来,他苦笑:“母后,你醒了,连毓儿都不记得了?”
卡卡的声音响起,博古挂壁完全合上了,她在门内道:“原来是毓儿,是本宫从宫外找来的那个孩子,那个贱人生的孩子。”
她声音依旧带着朦胧的睡意,可其间的冷诮却仿佛瓦片刮过锅底,听得人的牙直发酸。
我一直以为李泽毓是王后亲生的儿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他是那样的盼着萧王后清醒,却没想到醒了之后听到的却是这个,我担心地朝他望了去,却见他脸色平静,仿佛没听到这话一般,又仿佛……已听过这话听了许多次一般。
殿内的烛光透过许多层薄纱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银白,白得发青。
博古挂壁后面那朦胧的声音叹息着:“本宫怎么能把你都忘了,本宫接你进宫,将你收在膝下,原想着给本宫带来福气的,可没想到,你来了之后,本宫的身体就不好了,倒是没照料你几天,这十来年,你独自一个人,没被宫里的其它人欺负吧?”
李泽毓紧紧握着我的手,走到博古架前,弯腰行礼,“托母后的福,没有人敢欺负儿臣。”
博古壁画后微微叹息,“你不欺负别人就好了,别人哪敢欺负你?”
我觉得他们两人隔着博古壁画谈话太不方便,也听不清楚,插言道:“王后娘娘,您出来吧,殿下一直都惦记着您,这里也没有旁人。”
博古壁画一动不动,萧王后笑声尖利,“这是谁?你要娶的新妃?”
李泽毓脸色暗沉,低应了一声:“是的。”
“这博古挂壁,可有些年头了,是先王时侯做的,用的是十寸厚的铜板作底,再在其上漆上木纹漆,镶嵌上碧玉琉璃瓶,玉如意,古鼎,花瓶,先王用了三十个工匠,历时三个月才制了出来,制出来之后,便把那些工匠全都杀了,这才得了挂壁后的这方密室,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李泽毓低声道,“母后说话,儿臣之所以听得这么清楚,全因为这挂壁上有铜管向外通着,可那铜管传出来的声音,必竟太小,传不到外边去……母后,你睡得久了,不知道外边现如今怎么样,如果知道,你定会替儿臣高兴,恭喜儿臣的,隔不了多久,儿臣大婚,父王就会归政于儿臣,他便会退位饴养天年,儿臣每次来母后这里,探望母后,为了不受打扰,都仔细叮嘱了,如果不受传唤,他们不会进来的。”
他们的对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和我想象中李泽毓见到皇后醒了,喜极而泣的情影相差太远,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觉着有冷风从衣袍底下直窜了进来。
“不可能……”萧王后在博古挂壁内冷笑,“你的叔父怎么会善罢干休?他那么多儿子,掌握了晋国大半江山。”
“母后,你说得没错,我在外边四处征战,他总给我使些绊子,比如说这次的粮草,他卡着不发,差点让儿臣的大军哗变,父王也糊涂,竟然一时间听了他的,可父王到底没糊涂得彻底,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如果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维护了,那他这江山,只有给叔父坐了,这可不,前几天,便查出叔父与老法王勾结,不得不将他一家子都查抄了,可幸好,自母后病后,父王早做了防范,渐渐收回了叔父那些儿子们手里的权力,要不然,这一闹起来,怕是连母后也会早就惊醒呢。”
他说话的语气很恭敬,如同将博古壁画后的王后当小孩子哄着一般,可那博古壁画依旧没有移动,壁画后的萧王后良久没有出声,隔了良久才道:“自把你接回来那日开始,本宫便知道,你是个出息的,只是没有想到,你出息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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