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后面,是一座青翠苍绿的小山,旺财就在上面。
今儿一早,我又被她堵在了门口,看着她笑得如菊花一般地脸,我真想手里端着一大碗面条,如此一来,也好顺手贴在她脸上,顺便可以欣赏一下清汤挂面情形。
当然,想象始终只是想象。
于是,我顶着以往从来没有梳过的加了璎珞珍珠的高髻,耳朵上戴着沉重得要把耳垂扯下来的细刻毛羽明珠耳铛,身上穿了半截直领窄袖照殿红,在郑嬷嬷转头拿金缕裙时使出了祥云十八梯……中的二梯……穿过了窗口,跑过后花园,跃上后院墙头……隔了老远,还听得郑嬷嬷在身后喊:“你下边没穿,下边没穿……”
墙底下有一个人,不,一群人,呆呆地望着我,中间围了一个女人……从半空之中,我便判断出,这是一个十分经典的调戏民女场面,但从那女子衣服不断,发髻整齐来看,调戏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在半空之中,我想,我此时身上的情况,更似那被调戏成功之人。
我终于落在了地上,四处寻找这领头的纨绔,可一打量,围在我周围的几个人,全是青衫小帽的下人,我皱眉,“你家主子呢?”
这些下人显见没见过世面,也有可能郑嬷嬷今日给我打扮得太过高贵,震住了他们了,所以,他们半张着嘴,没一个出来答话,又隔了半晌,我听到气弱细丝的话语从脚底下传了来:“你踩着了。”
我垂头一看,不由乐了,鹿皮靴子底下,的确踩了一个人,那人一张青葱粉嫩的脸被我踩成了扁形。
今日被郑嬷嬷催着,新换了一双鞋子,鞋底较厚较硬,还没来得及适应好,所以脚底触感没以前那么灵敏。
我忙从他的脸上蹦起,跳到旁边的地上,那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极嫩白,所以,印在他脸上的鞋印子便渐渐地显现了出来,煞是好看。
他哆嗦着嘴唇指着我,横眉冷对,我紧张戒备,准备他有什么动作就一拳过去,再给他鞋印子脸上添上一对熊猫眼,哪知他指着指着我,哈哈大笑,“哪里跑出来的丑八怪,穿得这么奇怪?”
他笑了,他的那些手下也笑,我决定要阻止他笑,于是一拳招呼过去,直打到了他的鼻子上,这下子他不笑了,跳着脚道:“还不快给我打!”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我虽然武功不高,但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他摸着鼻子,半张着嘴看着躺倒在地上的人,嘴唇持续地哆嗦:“你敢打,敢打博望侯,博望侯的人?”
我斜着眼望他,“博望侯是个什么东西?”
他悲愤欲绝……这时我才发现,他长得不差,可眼角轻浮尽显,连嘴角的梨涡都盛满了轻浮。
被我们遗忘了许久的那女子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半垂着脸,用眼角余光朝这所谓的博望侯斜了一眼,向我道谢:“多谢姑娘解困。”
我读懂了她的表情语气……她这是在遗憾?
看来这博望侯真的是一个很大的东西?
那女人拿眼偷偷扫着博望侯,“小女子独自一人,原本想来幽州投亲的,没曾想,访亲不着,才走至这后巷,冲撞了小侯爷了。”
博望侯得意洋洋,对我道:“你看看,连她都知道分寸,快点向本侯爷磕头,本侯爷饶你不死!”
那女子犹豫着并不离开,摆明了从今以后,任你调戏,最好是收进侯府再调戏,博望侯对她现在却没了什么兴趣,有兴趣的是和我死磕。
我心想,天底下还有这么不知道死活的人,要怎么样的米才成养出这样的人来啊?
我道:“小侯爷,你从小有人教你写字吧?”
博望侯愣了愣,“那是当然,本侯爷自三岁开始,就有十位师傅,教读词的,教本论的,教书法的……,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那些师傅没被你赶跑之前,教了你死字怎么写吧?”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印着那鞋印子更好看了,被我一提醒,倒清醒了几分,左右看了看躺倒在地上的人,眼底既胆怯又强作慎定,“你敢怎么样?这里是幽州,是王城脚下!我爹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无论像谁,你爹是谁,现在我几拳揍你个半死,又有谁来救你?”
我向他步步进逼,他步步后退,“你敢,你,你,你,敢……”
我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朝他斜了斜眼,“你说我敢不敢?”
他一张脸皮由红变成深紫,再变红,“你,你,你,你这个丑八怪……竟敢调戏本大爷,从来只有本大爷调戏别人的!”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一幅盈然欲滴的模样,我怔了,忽略他脸上的鞋印子,这个人长得倒真是好看……就如李泽毓一般好看。
我将左手握成一个拳头,这么好看一张脸,不好再下拳头了啊,我一迟疑,他便向后一挣,挣脱了我的掌控,一边后退一边往指着我骂:“丑八怪,你等着……”
那女子跟着他走了两步,声息微弱,“小侯爷,奴家……”
博望侯看都不看她一眼,“等着,等着,等我叫人来……”
第四十章 纨绔
没想到他的脚后跟刚好躺了一个手下,被那手下一绊,就仰面跌倒在地,我把两手的关节扳得咔咔作响,嘿嘿笑着一步步向他走近,他一步步往向退,眼眶里的泪水蓄得更多了,却不流下来,嘴里叫着,“丑八怪,你别让我回去,我回去了,有你好看。”
我虽然不在乎面貌,但也烦了这个人老是丑八怪丑八怪的叫,冲上前去,就把拳头往他脸上招呼,才打了两拳,便听身后有人道:“月牙儿?你们干什么?”
我转过头去,便见到李泽毓与肖亮等身装整齐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岔路口,朝这边望了过来,我心想,再加紧揍两拳再说,这么想让人揍而且长得还不差的人可不容易遇到,所以,我继续挥拳头,“这人强抢良家妇女,我教训一下!”
两拳挥下去,这博望侯却开始挣扎了起来,他猛地发力,推开了我,朝李泽毓踉跄奔了过去:“堂哥……救我……我快被她打死了……”
我摸了摸骨头得到了舒展拳头,心道早知道他和李泽毓是亲戚,就不应该犹豫的,手脚快些,好多打两拳。
我气息一弱,朝李泽毓委屈道:“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我只看见他们几十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女人。”
那女子怯怯地走了过来,弯腰福礼,目光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才向李泽毓娇声道:“太子殿下,这都是误会,小侯爷人带多了,所以被人看了阵势有些不妥,奴家并没受什么伤害。”
李泽毓半闭了眼,声音淡然,“既没什么事,你便离开吧。”
那女人委委屈屈地朝博望侯望了一眼,这小子一开始还调戏,现在连眼角边儿都不扫她了,她这才走了。
博望侯拉着李泽毓的袖子,“堂兄,你瞧瞧她把我打得,你得替我作主!”
李泽毓揉着眉心,“宗睿,今日就此算了好吗?她是我府上的……”
李宗睿怔了半晌,“堂兄,那你的乌骓马可以借给我骑三天吗?”
李泽毓面容冷冷没有答话,李宗睿继续:“两天?那一天……?不能再少了。”
李泽毓道:“你被马踢了,可别又哭丧着脸要这要那的!”
李宗睿忘性恁大,把脸上的青肿身上的痛疼抛到了一边,欢天喜地,“好的,好的,这次绝对不会!”他笑嘻嘻地走到我身边,“算了,本侯爷不和你一般见识……多亏你揍了本侯爷两拳,本侯爷才骑到了堂兄的马。”
我哑口无言,心道天地下之人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自此之后,李宗睿在世子府生了根,无论多忙,他每日有两个时辰是泡在世子府的,一开始,是为了骑乌骓马,那马是李泽毓的坐骑,怎么肯让陌生人骑?他一走近,这马就向他撩蹶子,他脸上鞋印子刚消,便又添了马蹄印子,如此再三,他便没有兴趣了,有一日,我跑到后山去看旺财,被他跟踪而至,从此之后,他对旺财推崇备至,对我恩怨全消,整天跟在我的身后,月牙儿,月牙儿的乱叫,还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它的名字叫旺财?为什么不会望月,这样比较有诗意……它能被人骑么?象我这身形如果骑它,会不会将它压扁?……它吃素的吗?吃素的好啊,这么一来,在它的眼里,我看起来就不象个大餐?
从此之后,除了我,连旺财看见他都拔脚就溜。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世子府上上下下的人见了他都皱眉头了,特别是李泽毓,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小山包。
可他的身份却真是无比贵重的,他的父亲,是晋王的亲弟弟李君儒,在李泽毓带兵在外征战之前,便是李君儒替李君昊操练沙陀兵,受楚王的征召四处征战,李君昊虽是沙陀人首领,对他的倚重良多,与晋王李君昊只有李泽毓一个儿子相比,李君儒子嗣众多,这位博望侯是最小的儿子,因很得受老太后的宠爱,小小年纪便被封成博望侯。
在世子府久了,既使我不打听,也有人不断地将晋王宫的一切向我说来,最喜欢说起的,便是这位不靠谱的李宗睿了,说他经常在街上抢男霸女,府里收集的人从街头都排到街尾了,可奇的是,居然没闹出人命来,那些人无论是有相公的,还是死了的寡妇,被抢了之后,都安份守纪……我从那些侍女闪烁的眼神来看,只怕还有人等在这博望侯经过的路上等着被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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