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懂了他眼底的惊慌加悲愤,他以为我偷这鸟儿是为了吃……又感觉这鸟儿吃了不太饱,所以认定我连他也一起嚼了。
幸而我腿上没上夹板,神偷绝技学得还扎实,我抱着那鸟儿就翻过窗子,往林中飞跑。
想不到这鸟儿这么让人重视,和我不想让其追究的期望相差太远,矮胖官权柄颇大,派了好几百人漫天遍野地搜寻怪物,我跳到了树上,都看得见他们四处抽打着树枝树叶,嘴里叫道:“妖怪,木桶怪,快出来!”
我好不容易逃到一个溪水边,就着溪水照了照,师傅的夹板打得好,连头上都打得十分的圆满,使整张脸如嵌在了一个小号小木桶里,上半身便如一个中号木桶,两支手如两个长号木勺子。
第三章 木桶妖
平日里这幅面孔习惯了,师傅师兄整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便也感觉不到什么,这一出来,未曾想这身装扮给外边的人带来的震憾那么的大。
我正顾影自怜,那鸟儿闻到了水味,嘎嘎直叫着往水里跑,我有些纠结,心底越发地迷惑这鸟儿的身份,它到底是水鸭子啊,还是异种鸳鸯?
正迷惑间,那矮胖官带着官兵赶到了,在溪对面大喊:“妖怪在那里,妖怪在那里……”
我悲从心来,把水鸭子抱在怀里往林子里跑,众官差在身后大叫:“快点儿追啊,木桶怪要吃鸳鸯了。”
听了这话,我感觉很受辱,在溪水这边与他们对骂:“你们才是木桶怪!你们全家都是木桶怪,且是在屋子里放了十年的尿桶……”
我一边骂一边沿着溪水跑,那鸟儿在笼子里和着我的声音嘎嘎叫,很是应和。
练偷技首先练的便是逃跑之技,经过半年的自学,我自认为逃过百来里不成问题,哪里知道理论与现实总是相差得无比地遥远,对面溪边的官兵认为我的骂很让他们吃不消,也不怕伤了那只鸭子,箭雨密密麻麻地射了过来,我上窜下跳,到底没躲过其中一支,被那箭射在了腰上。
正好在腰上。
如果腰上去一点儿,有木板挡着,也不会那么的入肉,腰下去一点儿,那里的肉比较厚实,也不会流那么多血。
我勉强提气,窜到了一棵大树之上,眼见着血沿着树杆往下流,不多一会儿,就使那翠绿的树杆染了一道血痕,如此流血下去,到了明天早晨,我的下场比那风干的烤鸭好不了多少。
我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天边有一颗小星星冒出了头,淡月胧明,薄雾暗隐,我想到我还未达到的种种心愿,连只完整的烤鸭都没吃上一只,早知道人生落得如风干的烤鸭一般的下场,当初在厨房偷吃的时侯就不给师傅师兄师姐留下半只了。
我一边感叹着自己的心还是太软,心太软,一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在半开半合之间,我忽感觉树枝摇动,薄雾如银沙般地飘荡开来,他站在树枝梢头,向我蹲下了身子,如竹外疏花,一枝斜梅,他将我抱入怀里,眼底月色清明,有无数杨花过影。
为什么我脑子里想的,全是花?
且是百花盛放?
醒来的时侯,风干的烤鸭对我的记忆影响太深,所以我首先检查自己有无变成那种情状,上上下下摸了一摸,上了夹板的手指感觉不太灵敏,直摸到了脸上,感到师傅的手艺着实的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散架的,这才舒了一口气。
检查完了夹板,我才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忆起腰间似乎中了一箭,才感觉腰下一片沁凉,有冷风吹过,而那沁凉之处,竟有一温暖之物缓缓滑过,滑过之处让我起了身鸡皮,我一激灵,便清醒了,睁开了眼,便看见那男子拿着一件物品皱着眉头端详,那物上绣梅花三朵,水红颜色,曾长方形,上边裁去,凹下去些许,正适合我的脖子的形状,四角各有银丝细带。
我眨了半天眼睛,终于弄明白那物来自哪里,悲从心来,一脚向他踢去,大声呼叫:“耍流氓啊。”
我的脚如踢到了石板,生疼生疼,他转过头来,怔了一怔,脸上如烟花簇雪,他还解释:“你这个,掉下来了。”
我一怔神,看清了那四根带子结着之处似有箭刃划过,心中雪亮,那一箭好射不射的,正好射在这肚兜打结之处了,又感觉虽四处都凉嗖嗖的,但腰间绑得结结实实的,定是他疗伤之时将我翻动得厉害,使这物掉了出来了。
但掉便掉罢,你也别拿着反复详细查看啊!
这多让人误会你变态啊!
我一把抢过他手指上挂着的那物,团在了手里,在如此情况之下,强作慎定着实很难,我惊慌失措:“这方锦绣绣工好么?”
他将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抬头望了一下天,默默地答:“不好。”
洞里生了好大一堆火,火光融融,将他的身影投在壁上,暗淡轻远,却有香留。
我脑子还停留在肚兜与身上凉嗖嗖之间,瞪了他半晌,感觉关于肚兜没什么话题可说,一眼望到了他身边那装了水鸭子的笼子,才把心思转移了些许,问他:“那火能烤东西么?”
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向了那鸭子,神色吃惊:“你想烤了它?”
他眼底青光鳞鳞,和着洞口那两枝瘦竹,带了三分暗色,让我觉着他对那鸭子有些菩萨心肠,极不赞同我的行为。
正在此时,我的肚子极响亮地叫了两声,我便劝道:“公子,佛经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佛经也有云,谁不入地狱,我入地狱,它这一世是鸭子,但到了下一世,说不定便转成了人,我们权当做了一回好事。”
他转过头来,眼眸幽幽暗暗:“说人话!”
我切切地望着他:“我饿了,想吃肉,你会除毛剥皮么?”
他展颜一笑,往那笼子走了去,那鸭子感觉到了杀气,在笼子里左突右冲,正在生死边缘挣扎,便听到洞外边有人大声唤道:“小师妹,你在哪儿?”
我大喜,师姐的如冰刀出鞘一般的声音这个时侯是那么的轻脆悦耳。
我刚想大叫,谁知道有风拂面,我的嘴和鼻全被捂住了,却闻到了槐花香味,他的气息在我的耳边拂过:“别出声。”
我看着师姐粉色衣裳在洞口一扫而过,呼唤的声音渐行渐远,又听得远处刀剑相击声忽起。
师姐和外边矮胖官儿手下的官兵打了起来了,隔了一会儿,我听到外面的声音不响了,定是师姐把矮胖官儿的手下全打昏了,她的声音又响起:“小师妹,小师妹……”
我感觉嘴鼻一松,便又想大叫,哪知道嘴鼻上又是一紧,我的嘴巴又给捂住了,他附在我耳边道:“别出声。”
我连连点头,他便缓缓松开了手,来到我的前面,我望着了他,很老实的放低了声音:“公子,我不叫……”
他微微而笑,满树杨花盛开:“我不相信。”
我:“……”
正值此时,师姐终于找对了方向,拿把剑冲进了洞口,一声利喝:“淫贼,可找到你了。”
兼于我刚刚对着溪水自怜了半晌,身上的打扮在脑子里映象极为深刻,师姐这句极有创意的称呼让我从石凳上直翻了下去。
等我再从石凳上翻了上来,便见着师姐舞着剑和他打成了一团,洞里面剑来刀往,衣袂飘影,往来冲突,等到两人再次分开,师姐剑尖上挑了一块布片,他手里也拿了一块布片。
我看了看两人情状,再看了看他们手里的布片,老怀大慰,原来师姐为了我,也当了一回淫贼。
他半敞的胸衬着洞里的篝火,着实有让人很有些想法。
师姐的半边衣服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也着实让人很有些想法。
“你……”他掩了掩胸口道。
她脸色冷凝:“我要带她走。”她也掩了掩胸口道。
两人的动作让我看得实在目不转睛,精壮的胸肌,优美的锁骨,浑圆,柔美,娇媚一笑……等等词儿全涌上了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情绪波动,所以师姐转过头来牵我的手,我挣扎:“能等一会,吃了烤鸭再走么?”
其实我想,你们能再过两招么?
师姐看了看洞口的笼子,沉默了半晌,也说了和他一样的话:“这是鸭子?”
“剥了皮,褪了毛,烤了,味道很好。”
师姐伸出手来,手里多了块雪白的绢子,替我擦了擦嘴角:“你口水流出来了。”
“对,吃了烤鸭再走。”他也道。
我估摸着两人和我一样,也饿了,我的建议如冬天里给他们送了床棉被,送了棉被后还送了方枕头,于是我们便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再商量着由谁动手……但这世上动嘴的人总是多过动手的,他们两人你一眼望过去,我一眼望过来,各踞火堆两边,谁也不动手,师姐手放在剑上,他手放在拔出的刀上。
且两人身上冷风嗖嗖,那火堆越来越小。
我的动手能力,也只限于书本上,唯一的实践是那狮子和兔子,却只限于想象中……
所以,我忍无可忍,提醒他们:“天色晚了……”
被我一提醒,两人同时拔跃起,见此,我心底充满了对肉的幻想,眼前出现了烤得香喷喷的肉,一咬一嘴的油,一咬再一嘴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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