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雪雁春纤,骇然惊呼:“王妃……”
黛玉仍是缓缓的转过身,定定的望着许倞鍪:“你可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明晃晃的刀锋,映着她倾城绝丽却一派从容的面容,那双清冷的眸中带着几分讥诮。
“这座城是保不住了,王妃要在这里陪葬,是你的事。”许倞鍪冷冷道:“可是与我无关。”
黛玉幽幽的笑:“你奉命监军,王爷许你城防之重任,你居然说,这一城百姓的生死,与你无关?”
“随你怎么说,王妃走好。”剑猛刺来,黛玉却是不躲,也不闪,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道黑影飞快的从城楼檐脊上翻落下来,一人飞起一脚,准确的将剑踢落在地,阿霰和阿霁仗剑而立,剑锋直逼许倞鍪。许倞鍪身边的护卫亦在此时拔剑相向,城楼之上顿做刀光剑影的缠斗。
许倞鍪先是一瞬的惊诧,旋即森冷冷的笑:“王妃,你是厉害,不过,你再厉害,也阻不住这燕都变成废墟,恕不奉陪。”
“走,恐怕,你还真是走不了了。”黛玉淡声道:“裴将军何在!”
那许倞鍪正下了几级石阶,便听见一个朗朗的声音应和:“王妃,末将在此。”
声若深山虎啸,猛烈的震动着瓦片石垛,许倞鍪惊愕的张大嘴巴,看着从城楼之下走上来的裴兆。
裴兆冷笑着将手里的一卷文书放在他眼前,让他看清楚:“认得这东西么?这可是你的手书啊,你居然就这么把燕都和一城百姓卖给胡人,实在是我行伍者之耻,裴某岂能容你祸害下去。”
许倞鍪万万没想到自己和赫连沧联络的密信居然会落在裴兆手中,他勉强静了静心,佯作平静道:“裴兆,你不要血口喷人,恐怕里通敌国的是你。来人,把逆贼裴兆给我拿下。”
他这个时候想起来,他的手里还有兵。可是这句话出口却像是笑话,刚才他的那番表现早已令守城之军寒了心,更何况,他们本就是裴兆手下的人,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买他的帐,所以,一个个只是冷眼望着他,动也不动。
“你们都要反了么。”许倞鍪声嘶力竭的喊:“动手!来人。”
“反的人是你!”裴兆厉声道:“还是听我的,来人,给我把许倞鍪这逆贼拿下!”
言语未落,便一片拔刀之声,群狼一拥而上,瞬间便将他制住。裴兆猛然抽刀出鞘:“你这个通敌卖国的家伙,吃我一刀。”
“裴将军,刀下留人,怎么说,他也是个监军,是皇上的人,待王爷回来,押解进京,请皇上发落就是。”
“是,王妃。”裴兆道:“不过总要解解恨才罢。”
一刀下去,断了他的脚筋。
黛玉微微蹙了蹙眉,然后开口道:“许将军,忘了告诉你,给你的令牌,是假的,真正的令牌,我早已交给了裴将军,援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至于你的那几千人……”
“欧阳的一剂药而已。连人带马,一起放倒。”祁寒不知什么时候也登上城楼:“王妃,幸不辱命。”
黛玉点点头:“辛苦了。”
许倞鍪此时才知道何谓机关算尽,反送了性命,嘶声道:“我是国舅,我的妹妹是皇后,你们,不能拿我……”
“呵呵。”裴兆冷笑一声:“你以为皇帝会护着个通敌的叛逆?滚吧你,来人,给我把他的琵琶骨锁了,丢在地牢里,等王爷回来发落。”
“你们,你们这样没用的……”许倞鍪一骇,却忽然狞声道:“鲜卑人很快就会打进来,你们会和燕都一起死,一起死……”
一丝薄笑轻起,黛玉摇了摇头:“倒是至死不悟。好,那我让你看看,你要请进城门的是什么人。”转向裴兆道:“裴将军,我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裴兆呵呵的笑:“不过,那东西忒腥了,王妃还是逼着些。”
“不妨,拿上来。”黛玉淡淡一笑。
裴兆便令手下的人提了几只小桶来,一揭开盖子,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倒下去。”黛玉小脸有些煞白,可是仍然将声音放的笃定。
几桶鹿血顺着城头泼了下去。
城楼之下有一瞬的沉寂,接着便迸发出一阵惊恐的惨叫,还夹杂着听不懂的喊声,顷刻一片大乱,哪里还顾得上攻城。
只是那绝对不是鲜卑语,而是羌语。
许倞鍪哑然。
能对鹿血有这么激烈反应的,不是鲜卑,而是羌人。
那么,他是被赫连沧骗了。
这只突袭而至的兵马来自西羌,一股阴凉顷刻爬满脊背。
“你可都看清楚了。”黛玉樱唇一抿:“带下去。”
许倞鍪如同死狗一般的被拖了下去。
天接云涛连晓雾 第四十二章 大战(二)
鹿血浇下的时候,羌兵已经是挫了锐气,自乱阵脚,顾不得攻城,裴兆趁机令弓弩手对着城下,一通猛射。
箭雨瓢泼,血染冰辙。
沙场中人,没有什么比杀伐更能让他血脉贲张,裴兆揎拳掳袖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哈哈,好,实在是太好了……那边,给我放箭,继续,给我杀,揍他们这群狗娘养的王八羔子……”
一激动,粗话便溜了出来,裴兆忙咽住,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黛玉,有些尴尬。
“裴将军,剩下的事,交给你了。”黛玉对这些倒是不介意,一笑而过,复沉声向裴兆道:“记得,只要他们退三里,穷寇莫追。”
“老裴省得了。”裴兆提着刀便往城楼下去,这句话遥遥传来,声音里只有对水溶说话时才有的恭敬。
经此一事,他早已打心眼了服了这位北静王妃,不说鹿血退敌的妙计,便是刚才城头上面对天塌地陷的危局仍从容镇定,就不是普通的女子能够做到。
至于为何只追三里,他现在也无暇去深究,瞬间下了城楼,令人开了城门,带着人一路冲杀,刀落血溅,尸横遍野,西羌兵马果然是慌不择路的逃去。
满目尸骨,残骸,杀伐无情,你死我活,鲜活化作无定河边骨,深闺梦里人。
黛玉还做不到对这样惨烈的情景视而不见,于是闭上眼睛。
忽然想起,为何每每面对这些,水溶都会或捂住她的眼睛,或者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看到这些冷酷和血污。
月如狼牙,渐渐西斜,待天亮,便是五日之期。
那日的兵报上,水溶用藏头之法,写了六个字,羌兵至,五日归。
这几日,人前的她,一直是淡然自若,处变不惊的模样,她也是这样以为。可是,此刻,蓦然惊觉,没有什么时候,是那么的想他,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含笑的嘴角,深情缱绻的眸。
可是,无论如何,只要他一刻不归,她便要继续撑下去,黛玉豁然开眸,嘴角抿起一丝决然坚定:“祁寒!”
“王妃,属下在。”
“三里 之外,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只等羌兵自寻死路。”
黛玉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此虽不义,却也是无可奈何。”
“如果是王爷在,王爷会说王妃做的对,所谓兵不厌诈,正当如此。”祁寒笑了笑道。
黛玉淡而又淡的笑了一下,再不言语,望了眼天色,明明都布置好了,为何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总觉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也许是因为他不在身边么。
轻轻压了压胸口,将那份忐忑压下。
这个时候,只能是等。
夜风依旧在卷啸,切肤生寒,黛玉不觉轻轻缩了缩肩膀,可是现在,她无法说服自己离开,如果,没有看到他归来……
就在这时,风卷来一阵异样的响动,黛玉一怔,还未开口,城楼之上便发出一阵骚动,然后是一声大喊:“不好,西羌人侧袭……”
声音不亚惊雷霹雳,话没说完,弩箭射过来,射中了哨卫的额头,到底,血混合着脑浆流了一地。斯时,小股小股的黑衣人源源不断的顺着城门两翼阴暗处缓缓,接近,他们的身后却是全副铠甲的西羌精兵。
祁寒猛然上前一步:“西羌人果然留了后手,这些人不是一般的羌兵。阿霰你们送王妃回府。”
声犹未了,一个黑衣人噌噌的登上城:“长史,王府有不明身份的此刻闯入,是冲着王妃来的。”
祁寒脸色一沉,声音是狠戾:“灭了。”
“是。”
“看来,我回府还不如留在这里更安全--阿霰劳烦你跑一趟,把我的琴取来。”黛玉话音未落,阿霰已经嗖的一声,蹿下城去,深叹一声道,小手微蜷,却没有一双有力的手可以握住,于是她抿唇决声道:“祁寒,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破城,点了火把,扔下去。”
火光,是偷袭的大敌。
阴潜进来的黑衣人在火光之下,立刻无处遁形,虽然被箭压下去一部分,后续的羌人仍然源源不断。
可是,仍然有一部分人摸了上来,这些黑衣人依靠飞爪和绳索,贴靠在城墙之上,缓缓向上攀援,他们好像是黏在墙上的一般,弓箭投石都根本奈何不得他们,而城头上的人只要一露头便会着一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