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瞟着刘五儿的神色,只觉得有些好笑。会吹这集结号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儿吧,至少它是不善于御下的证明——叫自己伙计干活儿那是应该的,居然用上了军中的号角才能把人给叫来,这简直就是在打脸。
“福伯可醒了吗?”二姐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刘五儿垂首答道:“待奴婢前去看看。”
等到刘五儿来回话的时候,福伯处着拐杖,眼睛里泛着浑浊的光,在五儿身后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走着。
五儿还没说话,福伯就扔掉拐杖然后朝二姐跪了下来,双膝重重的点在地上:“二奶奶饶命,刚刚是奴才喝了酒,满嘴的胡话,冲撞了二奶奶……二奶奶要罚就罚我,这事与五儿不相干的,她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
五儿见状也跪在地上,抓住福伯的衣袖,眼光盈然:“阿爹,我已经回过二奶奶了,二奶奶是菩萨一样的人,并未责怪我们,只是……只是我以后要跟在二奶奶身边儿办差事,不能在阿爹身前尽孝了……”说着,五儿竟是要掩面呜咽起来。
“你哭什么?!在二奶奶身边儿伺候那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儿,是给你脸呢,也是我们父女俩的脸面,快别哭了,二奶奶在这儿呢!你哭丧个脸给谁看?!”福伯板起脸来训斥道,在主子面前哭哭啼啼的,不是什么好事,至少留给主子的印象就不好。
福伯心里的主仆观念不是一般的重。忠心为主——这大概也是家生子们从小就根深蒂固的想法吧。二姐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果然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家生奴才,这想法儿都和别人不一样,刘家果然是会调教的。
二姐爽朗地笑道:“福伯,无妨的,我就是喜欢五丫头这脾气,又倔强又伶俐,正对我的胃口。让五丫头跟了我,以后绝不会让她吃亏的!”
有了二姐的保证,福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二奶奶谬赞了,五儿不过是乡野丫头一个,得了二奶奶的眼缘,那可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对了,我听五儿说,福伯会吹这集结号?”二姐笑眯眯地问道。
福伯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推三阻四地说道:“二奶奶……这……这不过是小丫头戏言,您也信……什么集结号不集结号的,没有的事……”
这是打算瞒着自己与自己划清界线了?!还是他不愿意和刘何氏交恶?!
二姐只看到刘五儿拉着福伯急忙叫道:“阿爹!你……”
其实二姐若是站在旁人的位置来看,她是非常理解福伯的心思的。年纪大些的人,总是希望子孙后代能过安稳日子的,就算日子过得窝囊点儿,委屈点儿,他们也是愿意忍受的,年纪大了,就不想再改变了,他们也变不起,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足够的精力——老人家都是没有未来的人。年轻人就不一样了。像刘五儿这样的,正是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候,他们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待和无限的遐想,如果是花,他们就会是刚刚绽放的最娇艳耀眼的颜色,如果是树,他们就会是最苍翠欲滴的的枝叶,如果是太阳,他们就是冉冉升起的朝阳!年轻人们有勇气,有毅力,有时间,有幻想,所以才会有未来。
这就是为什么这父女俩对此事截然不同的态度的原因。从原则上来讲,二姐赞同福伯,世上没有人不会为自己打算的,但从本心上来讲,二姐更欣赏年轻有闯劲儿的刘五儿。
她喜欢鲜活的生命。
“福伯,您是庄子里的老人了,田里的境况您也不必瞒着我,我知道,您是家生子,也有为难的地方。不过……这田庄既然给了我们二房,我作为二房的当家奶奶,想照料好自己的地,又有什么不妥的呢?!您要是觉得为难了,我大可去婆婆那里讨来身契,若是这样能让您觉得好些,能让您觉得安心,那我立马就去!”二姐面色严肃,一副铁腕肃骨雷霆万钧的模样,“只是有一点,若是要来了您的身契,这田庄地里还是这个境况,那我就不得不追究了!这毕竟是刘家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既然交到了我手里,那就不能在我手里荒废了!”
“阿爹……如今二奶奶才是庄子上的东家,您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样包庇顾四海了……”刘五儿急得快掉下眼泪,这个阿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呢?!简直比她还犟!
“您是老一辈的人了,我也不忍苛责你,只是,要是田庄真的荒废了,福伯——刘福,你扪心自问,你以后还有何脸面去见老太爷?!”二姐目光灼灼地看向福伯,眼里射出一道利箭一样的光。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福伯老泪纵横,倒在地上已是话都说不出一句,刘五儿趴在福伯身上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一炷香的时间,您自己想想吧,这集结号,吹还是不吹?!”二姐冷着脸转过身去,看着天边的大雁扇着有力的翅膀徐徐飞过,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愿意做这恶人的。
没有人知道福伯的抉择,连刘五儿也不知道。
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在这时,却显得很长。
时间缓缓地流淌而过,就像指尖的流沙一样。
刘福僵硬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接着他撑着手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轻快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收拾干净过后,只见——他郑重地拿起了那支集结号。
(扯扯:二更送上~~大家给点力呀!!)
第六十三章 任重
更新时间2013-10-1 21:21:52 字数:2382
当剑客抽出剑刃,就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灵魂,不管他之前是如何的粗朴落拓,都终将回复自己凌厉锋锐的光芒。因为他是剑客,他的生命就是一把剑。
集结号就是福伯的生命。
二姐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恢弘肃穆而盛大的场面。她好像看到了在关山寒月下,那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那一段段扣人心弦的筚篥声,那一堆堆埋葬着枯骨的尘沙,那些跳动的鲜活生命,却偏偏又迅速地消逝着,龟裂着,干枯着……一朵潋滟润泽的格桑花,渐渐干枯、发暗,最终萎缩成一粒殷红如血的朱砂痣,深深地烙在心头……这是生命的律动,却也是生命的终结。
这就是集结号。二姐从心底里呼出一口气,恐怕这世上再也难有这样的东西了——也难怪它叫做集结号,世上除了这支号曲再也不会有这样颤动着蓬勃生命的曲子了!
突然间,二姐有些好奇福伯的身份了,能有这种气魄的人,恐怕绝不会甘于为人驱使——至少他上半生的经历就不简单。不过,二姐也不会去打探,从这一刻起,她打心眼儿里尊重这位老人。
集结号完。庄子里的人全都探出了脑袋,一个,两个,一群,一片……黑压压地挤了一堆。
二姐眯起眼睛,看着田庄上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有光着膀子的青年后生,有花白胡子拄着拐棍儿一路哆哆嗦嗦的耄耋老人,也有打扮朴素隐藏在人群里躲躲闪闪的妇道人家,还有几个嬉戏的垂髫小儿,更多的却是——什么叫左青龙右白虎,二姐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一群裸着上身赤条条的汉子吆五喝六地抱拳而来,一个个的身上都印着花绣,有的在背上印着盘着的青蟒,嘴里吐出丝一样的红信子,看上去血淋淋的,也有的在粗黑的胳膊上印着蓝色的蛟龙,正在沸腾的海水上兴云布雨,看上去非常嚣张,还有的却是在胸口印着黑色的猛虎,正卧在一块青石旁边儿打着盹儿,虽然是沉睡的老虎,却依然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货色……不过这群大汉里头特别醒目的是一个身材妙曼的中年女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却是极有风韵的,尤其是她那对狭长的狐狸眼,简直就是媚眼如丝,偏偏还在眼角各长了一颗销魂痣,一个媚眼儿抛过去就能酥了人的骨头——不过这招对二姐倒是不管用。
二姐有些呆愣。她没想到她即将面对的是这样一群人。这一看就是群二杆子啊,也不知道这霁海庄挑人的时候是怎么挑的,竟然挑了这么一群人……不像是来干活儿的伙计,倒像是窝藏在这儿的江洋大盗。
“刘老头儿,大白天的你吹什么吹呀?!误了老子困觉,看老子等会儿不收拾你!”青蟒汉子是个精瘦黢黑的男人,他一上来就挑衅一般地到福伯身前闹事儿。
福伯刚刚激动了一下,似乎是找到年轻的感觉了,这次他没有退让,他狠狠地训斥道:“冯彪不得胡闹。”
“嘿呦喂!老东西,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是不是觉得你闺女要给四爷做儿媳妇儿了,要摆谱了是不是?!”冯彪先是一愣,然后挽起袖子恶狠狠地骂道,露出来的巴掌跟蒲扇似的大。
说到这儿,冯彪身后一个看上去倒挺实诚的黄脸汉子急忙拉着他劝道:“彪哥,他好歹是这里的管事,给他个面子吧……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坤哥儿喜欢他家闺女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迟早是要和四爷论亲的,到时候要是提起这事儿来,吃亏的只有咱哪!”
冯彪嘴里哼了几句,心里却觉得他说得实在有理,不能为了个老头儿就把四爷给得罪了……于是他嘴里骂咧了几句就作罢了,临了,他还很牛气地跟福伯挥了挥拳头:“老头儿,今儿个就罢了,我给公孙义一个面子,也给四爷一个面子,你下次最好别犯在我手里,不然爷爷谁的面子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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