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之后,又是接待亲戚朋友的到访,景亦文回到家的日子,便是整日忙碌在人情往来之中。
好容易到今日才得闲,景亦文本想多睡一会儿,一大早便被到访的景亦涵吵醒了。无奈之下,只得让小厮领他到书房。
景亦涵进来后,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久,直到景亦文不耐烦,“大哥,你这一大早的来,便是与我闲聊的吗?”
听见他这样说,景亦涵犹豫了半晌,最后才小声问:“你这些年在京城,有没有……有没有……见到她?”
她?
景亦文条件反射地想问她是谁?
后来看见景亦涵那焦急中又略带羞涩的表情,突然想起来她是谁,“见到了,回来之前见到的。”
“她过的如何?”乍然听见有她的消息,景亦涵有些激动,“可曾嫁人?”
“嫁人了,她过的很好,”景亦文想起胡莞尔在皇帝面前,巧笑嫣然的样子,又补上一句,“不能再好了!”
“她的夫家是做什么的?”
“当今圣上。”景亦文见景亦涵不能理解的样子,便耐心补充道:“胡莞尔现在是宫中的淑妃娘娘。”
“淑……淑妃……娘娘?”景亦涵好似还不能消化这爆炸性的消息,他喃喃道:“胡大人不是说过,她不会给人做小的吗?”
景亦文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皇帝做小与寻常人家的妾室,那能一样么!!!
景亦文见景亦涵还在发呆,便让他一人静一静,自己到旁边的书桌上坐下,开始每日的练字。
景亦涵回过神来,抬头便看见景亦文气定神闲地坐着,左手牵着袖子,右手笔走游龙,写得正酣。
“你也是个狠心的人呐,容歆绿那么好的姑娘,你说休便把人家给休了。”
啪嗒……
听见容歆绿的名字,景亦文手下一滞,顿时一滴墨汁滴到他刚写好的字上。
他看着那个黑点,端详了一会,便又下笔若无其事道:“我给了她一笔银子,现在她已经买了宅子铺子,生活无忧!”
“生活无忧?买了宅子铺子?”景亦涵奇怪道:“怎么和我听到的不同?我听说容家村的流言蜚语已经要把她淹没了,她无奈之下,只得远走他乡。”
“流言蜚语?”景亦文彻底停了笔,“什么流言蜚语?”
“嗤……”景亦涵嗤笑道:“你觉得呢?你不会以为姑娘家被休回去,村里人都夹道欢迎吧?”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景亦涵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景亦涵说的怎么与祖父信中所说完全不同?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错?
景亦文皱眉思索半晌,旋即扔了笔,疾步走出书房。
第贰拾捌回
景亦文步履匆匆,一路并未停留,到老太爷书房时,脑门上细细地布了一层汗珠。
他正想敲门,刚巧景佑年打开书房的门,似是两父子已经说完话,正要往外走。
景亦文见状先恭敬地作揖,唤道:“祖父,爹爹。”
“文儿,走这么急做什么?”景如天见他一脑门子的汗,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轻轻给他擦了擦,问:“找祖父有事?”
景亦文先瞧了景佑年一眼,心想,自家爹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说:“是。是关于容歆绿的事情。不知祖父现在可有时间?”
“她?”景佑年忍不住插话,“又有什么事情?莫不是她反悔,想要回银子?”
闻言景亦文心中咯噔一下,“不知爹爹所说的银子是指……”
“我们进去说吧。”景如天又把他们两父子带回到自己的书房,他自己在黄花梨木雕花圆椅上坐下,景佑年与景亦文分别坐在他下首的两边。
待小厮进来,奉好茶水之后,景佑年忍不住继续说道:“说到这个银子,爹爹真是要好好说说你。”他闲适地靠坐在黄花梨木圆椅上,两臂分别架在两边扶手上,家长风范十足,“你真当家里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一个出妇,你随随便便就给她一万两,你可知这一万两都够她吃喝几辈子了!”
“您怎知我给了她一万两?”
“你莫不是想不承认?人家都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景亦文大惊,看向景如天,“祖父,这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晓?”他略一思索后又问:“那您跟我说她买房买铺,都……”他本想说都是骗他的,后来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再出来又变成,“都不是真的?”
景如天似是不满景亦文如此不稳重。他好像没听见他的问话,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的盖碗,揭开盖子,拂了拂,小小地啜一口。
景亦文乍一听见这消息,再联想刚刚景亦涵说的那些话,顿时急的不行,恨不得立刻搞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偏偏景如天平心静气,不动如松。
景亦文等了好一会儿,景如天还在品茶。
他也不敢催促,只得按捺住焦躁的心情,等着。
渐渐地,在等待中,景亦文也慢慢平复下来,又恢复镇定。
景如天见景亦文平静下来,这才放下手中的盖碗,慢慢说道:“喜怒皆形于色,你就是以如此姿态在朝堂之上,伴君左右?”
“孙儿错了。”景亦文低着头认错,可语气却有些不情不愿,“可是祖父,您怎么能欺瞒我?”
听见他这样说,景如天笑了笑,问:“容家姑娘是你要和离的吗?”
景亦文点点头。
“当时我问你们为什么和离,你一力承担,说是你的错。你说娘子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对容家姑娘没感觉所以想放她自由,是也不是?”
“是。”
“我当时问你,是否想好了,你说是;我问你将来是否会后悔,你说绝不后悔,是也不是?”
景亦文看了看景如天,低低地说了声:“是。”
“既已和离,自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人家姑娘不想要你的银子,不想呆在乡下,又与你何干?你为何要祖父去替你打听她的事情?照实说,怕会影响你科考,那不如编个让你安心的理由,祖父何错之有?”
“……”
景亦文本想回答即便如此,那您照实说啊,迫于景如天的威严,始终没有说出口。
“文儿,”景如天起身,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
景亦文抬头,目光坦荡地直视老太爷道:“我并没有放不下,我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
“从你们分开的那一刻起,她过的好与坏,便不是你所能掌控。好了,旁的不要再想,明日你外祖父家有个桃花会,据说会来不少官家小姐,你祖母与母亲都会去,你也跟着去吧!”
就在景亦文替容歆绿的今后生活担心时,她在京城,确实遇到了点事情。
这日医馆休息,林大夫一早便上山采药去了。
不是沐休日,林青笠自然在将军府,只有容歆绿一人,在医馆内,捧着医书,辨认草药。
“嘭嘭嘭……大夫,大夫快救命!”
傍晚时分,医馆的门忽然被人擂得山响,把正专心致志看书的容歆绿吓了一跳。
她急急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小厮打扮的男人,那人见到容歆绿,很是奇怪她的年轻,上下打量她几下,还是问道:“请问您是女大夫吗?”
女大夫?
容歆绿有些奇怪他会这样问。
大宏朝是绝对的男权社会,从医者皆都为男性,只有本朝史书中有记载过那么一两位女大夫。自己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跟着林大夫学医,而自己的水平离女大夫,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我只是林大夫的徒弟。”
只见那小厮听她这样说,眼睛一亮,“你真是女大夫?”
“呃……”容歆绿想说暂时还不是。
可那小厮像似急的不行,压根儿没注意她话还没说完,在一旁跳脚,却又不敢上来拉她,“女大夫,您快行行好,陪小的走一趟吧,我们家大小姐快不行了!”
容歆绿本还想推脱一番,可听见他这样说,咬唇想了想,救命比天大,毅然转身跑回医馆拿了林大夫的出诊箱。
她跑了一半又折回去,把她刚才正在看的医书和笔记都带上,让小厮告诉隔壁店铺,他们府邸的地址,请邻居代为转告,若是林大夫回来,立刻赶去。
她自己则跟着小厮走了两条街,来到一家大宅院前。
只见那宅院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黑底金边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尚书府。两家的距离倒是不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容歆绿好歹在京城呆过几年,知道这位于南门东大街的尚书府,是户部尚书杜玄明的府邸。
见是杜大人的府上请大夫,容歆绿心中直道奇怪:像杜大人这种级别的官员,都有自己的私人大夫,又或者,可以请太医院的御医,怎么会去林氏医馆请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