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此中关节,他暗暗舒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断然出来,否则一时不忍,后悔晚矣。不过此时此刻,他亦不敢再进去,房中人如雪般净透,即使他抱定宗旨,她身上的体香以及那起伏的秀峦仍能令他心猿意马,难以自持。如果再与她共处一室,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按捺得住。他不断转着弯,让凛冽的寒风吹散余下的酒意,正琢磨是否要去寻个地捱上一晚时,门口有人影一闪,亲切唤道:“祈枫哥哥。”
他走近几步,一身霞色纱衣的翎瑶背着手走近,身后并无人跟从。他微感诧异,“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过来?”
翎瑶浅笑盈盈,“我睡不着,去锦凤宫找姐姐时,梦月又说她已睡下了,所以就只好一个人来找你了。”
“找我?”
“是啊,祈枫哥哥,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邀着姐姐一起来为你送行,你看。”她一直背着的手伸了出来,原来是一小坛酒香怡人的梨花白。“姐姐既然睡了,我就只好自己过来了。”
他接过酒却没有让开路,“夜深,你这份心意我收下,等到以后,一定会有共饮的时候。”翎瑶的眸光掠过屋内透出的灯火,又嗅一下他身上隐隐飘来的酒香,轻笑道:“原来祈枫哥哥你也在饮酒,一人独饮不如两人共饮,要是怕室内共处不便,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喝如何?”
他的眸光在她脸上一转,“这里风寒。”
“我还有个暖和的好去处,你来不来?”
月光下翎瑶的脸与翎瑚极为相似,可是他心里清楚,她绝不像木香那样无暇,“哦?宫里有这么个去处,我怎么不知?”
“祈枫哥哥,你不知道的可多了,”翎瑶的笑容清婉可人,就像那坛梨花白,能让人醉而不知,“像是宫里的密道、太监和宫女们藏宝的地方、父皇最想要的宝物、姐姐最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还有……我的心。”
她的心……他心头一动,有个念头陡然而生,“这些我的确不知,不如趁着今晚别离,你一一告诉我?”
“可以,不过祈枫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翎瑶仰首,芙蓉面几乎贴着他的脸颊,“你先答应了,我再说。”
“好,我答应。”
翎瑶灿然,极为自然地牵着他的手就往外走,“我们先去喝酒,喝完了就告诉你。”
是夜,碧玉阁中时或会传出细微的声响,除了潺潺不断的水声,还有压抑着的叹息声,不像是烦恼,而像是无尽的欢愉。值夜的侍卫虽然听见却没有人敢进去查看,一来碧玉阁中本就豢养着几只水兽,有水声传出毫不足奇;二来文璟帝最喜此处,曾经带着不少得宠的妃嫔前来吟风弄月,要是撞破了岂不是自招祸事?所以当祈枫从小睡中醒来,仍能一件一件有条不紊的穿衣,并不怕人来打扰。
“祈枫哥哥,”翎瑶光裸着身子从后抱住了他,“瑶儿把所有的都给你了,你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他的欢愉已过,酒也已全醒,再回首看她时,眸中隐着一层烦恶之色,“只要你给我想要的,我一定不会忘。”
“你还想要什么?”
他拉开她的手,为她披上那件被水打湿的纱衣,“我会递信给你,到时你只要照做就行。”
“好。”她依着他,一脸满足,“我都听你的。”
“乖瑶儿。”他抚了抚她的发。
翎瑶抬首仰视着他,“是不是比姐姐乖?”
他微一愣怔。她笑靥如花,“姐姐从来只想到她自己。瑶儿不同,瑶儿只会想到你,祈枫哥哥,是不是?”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催促着她快走。她不听,反而更慢条斯理地穿着衣物,一时又拿起那件纱衣怨嗔道:“祈枫哥哥,你才刚太用力了,这衣裳都给你扯坏了。”她拉开衣摆,从破洞中看着他的脸。他不作声。她又道:“要是回去给那群奴婢看出来可怎么说呢?”
“说你不小心摔了。”他不加思索地又添了一句,“这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暗沉了脸色,“姐姐终有一天会知道。”他回头,一下捏住她的下颔,“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翎瑶目光凝滞,“你答应要娶我的。”他手上加力,几乎能听见骨节间“咯咯”作响的声音,“我还说过你要给我想要的。”她对着他的目光,良久自失地一笑,“是啊,我要先给你想要的,你才能娶我是不是?”
他松开手,将那件破了的纱衣为她穿好,“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也就没法娶你。”“这还真是公平!”翎瑶的笑容中有着一丝苦涩,可等他细看时,她的笑容已是别样甜美,“祈枫哥哥,我先走了。”他颔首。她回头一步,忽然又回身用力抱紧他,“祈枫哥哥,刚才都是真的,是不是?是你亲了瑶儿,是你……是你要了瑶儿?”他的眼帘半垂。在那巅峰时刻,他只以为自己抱紧的是媚儿,亲的是媚儿,侵占夺取的也是媚儿……“是。不是我,还能是谁?”
第65章 蛇蝎心肠
祈枫在回思过往的时候,翎瑶正在外间看着垂首而泣的绿娥,“这是皇上的旨意,本宫也无法。你也别怨本宫。”
绿娥哭得岔了气,伏在地上只是颤抖,“皇后娘娘,奴婢只想……只想生下这个孩儿,孩儿是无辜的。”
“你若是生下孩子就是抗旨不遵,是杀头的罪名,牵连甚广。”
“那就杀了奴婢吧,只求能留下孩儿。”
翎瑶听后勾了勾唇角,似是听见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让你留下一个皇上不想要的孩子,可不是连本宫都有了不是?”她正说着,已有仆从端着一碗汤药从外而来,“启禀皇后娘娘,药已经准备好了。”翎瑶点了点头。绿娥一闻那药味就立刻慌张跳起想要逃走,四围的仆从怎容她走?一边一个将她架了起来。翎瑶接过药,对着不断挣扎求饶的绿娥,眸中似也浮出几分怜惜之情,“你还年轻,没了这个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有。来,乖乖的。”
绿娥摇头不肯,大叫大喊道:“皇上,你可是要杀了自己的孩子!皇上……啊!”翎瑶扣住她的下颔,将一碗药汁全都倒入了她的口中,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她才松手重又坐回椅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绿娥嗽声连连,蜷倒在地后脸色灰白,唇边流下的不是药汁而是鲜血,“你……你……不是……毒……”
“不错,皇上既然说随本宫处置,本宫便依旨而行。”
“你……好狠……”绿娥说着便再无声息,,面上青紫,脸上怨毒。
众仆从看得寒毛直竖,翎瑶则泰然自若,“张太医的药不错,明天再召他过来,本宫另有要事吩咐。”
“这样说来,锦平定是落在他的手中。我们该如何是好?”海辰时而踱步,时而转圈,一扫往日留给人的沉稳印象。逸寒看上去反倒是镇定,只低着头垂目不语。大夫在里间为亦兰清理伤口,涂抹伤药。偶尔,晕迷中的亦兰许是疼痛难忍,低低传出的呻/吟声令海辰更为焦灼难安,“他下手如此狠辣,锦平多留在那里一刻,危险就越多半分。”
逸寒终于抬起头来,“要是他想以此相挟,今晚早该让人递信过来;要是他想要糊糊的命,也不会翻山越岭将她带回。”“那他是要做什么?”海辰并不太清楚翎瑚和祈枫的旧事,他只本能地想起一件事,“要是他将锦平在阵前一放,不仅锦平随军之事会抖落出来,而且到时有谁敢向他们射出一支箭,你又怎能调遣狼兵布阵?”
逸寒锁紧了眉头,他的确担心祈枫会如此行事,“我知道糊糊和他是打小的玩伴,你看他如今真会拿她当挡箭牌么?”“从前要我说一定不会,不过如今,谁又能看透他?”海辰摇了摇头,“自打他来大周到那日送他走,锦平同锦和都喜欢与他一处玩耍,父皇虽然不喜,不过想着那时他们几个毕竟年幼,也没太当回事,只说他们三个投缘,谁知道会成今日的局面?”
逸寒沉默,许久才道:“为今之计只有等,等他明日出招才能拆招。”
“明日?不如今晚就去劫营?”海辰只想到这一个可行办法。
逸寒立即否决,“就算没有阻拦一路畅通,这几百上千个营帐,你能知道他把糊糊囚在哪儿?”
“这不行那不行,到明日岂不是要束手就擒?”
逸寒望着烛火,“占了先机未必就能得胜,明天让我出城先会他一会。”
海辰微愕,“雪狼的伤还没有好,你这就出城?”
“是,不论如何,先砍他几个人再说。”逸寒眸中陡现杀气。
海辰平白一激灵,正要再问时隔帘一挑,那位大夫带着医童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姑娘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幸好她体格结实,不然受了这样一刀非送命不可。”海辰等不及听,先行步了进去。逸寒送走大夫走进内室时,亦兰正向他望来,“寒哥哥……”逸寒瞥一眼站在床边默然不语的海辰,走近道:“你觉得如何?”“没事,”亦兰阖一阖眼,脸上浮起一层愧疚之色,“寒哥哥,对不起,我……我没保护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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