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咬唇停下步子,只是静静的站着,何晓蓉见何瑾止住不动,便提了提胆子凑近了些,而后试探着挥动手臂,她瞧何瑾依旧在原处未有动作,便放下心来,逐渐靠近。
何晓蓉的脸渐渐变得清楚,她头发凌乱枯燥,两鬓花白仅留几缕青发,嘴唇干枯泛白,三十余岁却犹如暮年老妇。
何瑾不觉鼻尖酸胀,眼角泪光暗涌。
卸下警戒,何晓蓉笑嘻嘻伸出长有黄斑如树枝一样的手,她揪起何瑾鬓角的一簇青丝,如孩童般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姑母......”何瑾止不住哽咽,颤抖着手想要抱住姑母单薄削瘦的双肩,却又忧心惊扰了她,何瑾一只手悬在空中,道不出的酸涩悲凉。
听闻呼唤,何晓蓉呆呆地扬起脑袋,目光呆滞地望着何瑾,继而傻兮兮地笑了笑。何晓蓉将自己的头发揪出一撮又将何瑾的揪出一撮,一手拿一端,用头发抚过自己的双颊,如此就让她变得安静满足。
何晓蓉手中的白发与何瑾的黑发形成刺眼的对比,何瑾眉心隆起微微颤抖似连绵山峦,她心口一闷,气血上翻,不觉想起了前世诸事,委屈与愤恨在她胸前叫嚣。
终是忍不下心头愤愤,何瑾垂首姑母怀中哭泣不休,夜意悲凉,守在院门前的璇鱼也不禁闻声拭泪。
一家欢喜一家愁,却说徐氏正是行完鱼水之欢心中舒畅,男人白皙修长的手顺着徐氏肌肤纹理滑过,惹得女人一声娇哼。
“夫人,那事儿可都办妥了?”骆钰问得颇为小心,徐氏贯来易怒,这触她眉头的事儿骆钰知晓得仔细行事。
果料,徐氏蹙起眉头,眼中似有不满。骆钰忙忙摘开关系:“夫人自有摘抉,是子钰多嘴了,且子钰只是忧心夫人心中烦恼,心中难受不舍罢了,还望夫人莫怪罪。”
骆钰皮相上乘,说起情话更是顺嘴一溜,甚少有人不动心的,徐氏瞧着这白面皮儿的小倌委屈的小模样心中甚是得意,不知不觉心头也浮上了一丝心疼的意味,便放柔了语调宽慰道:“甭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只管将我服侍舒心就可。”
说罢,徐氏搭在男子柳叶腰上的手再度下滑,两人又是一番云雨。
徐氏心中藏着心思,她挪用府中家用在外养小倌一事不知给谁逮住了把柄,暗中要挟她,下毒暗害何瑾就是徐氏循了那人的话照做的,事情虽是办砸了,但那人却也没再传来消息,徐氏这会儿便稍稍安心,她思虑几夜也倒想出了个法子,若是那人不告发便罢,告发了她便将此事推给倚翠,倚翠是她的贴身侍婢,想要借她的名号挪用家用也非难事,再者去那窑子寻小倌向来也是倚翠办的事儿,何晏黎即使不信碍着爹爹的面子也不敢奈何,她徐氏照样还是这府中的三姨娘。
想罢,徐氏也就宽心了,只管放心沉沦于这床榻欢愉之中。
次日一早,安氏便将牙婆子遣去了何瑾的院子,挑拣丫鬟这事何瑾可小瞧不得,何瑾使竹汀请来许妈妈给自己抹抹眼水,物色几个或老实或伶俐的丫鬟便罢,切莫要不得那些个心思不正之徒,更留不得安氏的眼目。
“许妈妈,”将许妈妈进院,何瑾便笑脸盈盈地起身迎去,牙婆子带进院子里的丫鬟都面面相觑,心道是哪个人物竟要得着何府小姐亲自相迎。
牙婆子是个瞧得见眼色的,见何瑾起身,她也忙腆颜迎上。
许妈妈瞧何瑾给自己搬高阶,心头一暖,却也不免觍颜,“小姐莫要折煞老奴,老奴实在是担不起呀。”
“哪里的话,许妈妈切莫推迟,快请上座。”何瑾握住许妈妈的手将她请上高位。
前世许妈妈正因无人出头就给安氏借机驱出了府门,眼下何瑾就是要让众人知晓许妈妈有自己有楚国公撑腰,她倒要瞧瞧如此还有谁人敢暗地里使手脚。
许妈妈心中明敞知晓何瑾的意图,她暗自叹息,一面可怜何瑾年岁尚小便知这般筹划,一面替自己隐隐忧心,许妈妈垂下眼睑定了心神便也不再推辞,承了谢便着手给何瑾挑拣起丫鬟来。
许妈妈是个能干的,有许妈妈在何瑾自是不必担心。
前前后后共挑了五个丫头,何瑾本只打算要三个便罢,但何晏黎是个好面子的,楚国公那给何瑾使了三个丫鬟,何晏黎就定要多出两个,原本都已遣回去了牙婆子又给撵了回来,何瑾便又挑了两个老实的。牙婆子多跑一趟多得了些赏银又推出了丫鬟自然脸上笑开了花,临走时捡了不少吉祥话说给何瑾听,何瑾面上笑笑作罢,心中暗想前世自己可奢望不得这等待遇。
何瑾拉着许妈妈说了些暖心话,而后亲自将许妈妈送至院门前又使了丫鬟送其回去,方才歇息下来。
端来的茶水还未入口,遣出去的璇鱼就回了。
何瑾除回府后见着的极为妹妹外,府中还有一妹妹一兄长,妹妹何婷是四夫人所生,天性冷淡不善言语,陆氏在时待其也算关切,安氏扶正后却是对其不闻不问,前世何瑾甚少见这妹妹,却也听闻过一些风言碎语,知她过得清苦常受人羞辱,却也无能为,如今何瑾想帮衬她一把,却屡屡遭拒。
“小姐,四小姐又将送去的东西尽数退回了。”璇鱼无奈摇首,她按何瑾所说将送给何晓蓉的东西一式两份,照样给四小姐送去一份,但四小姐却是不领情。
“哎,”何瑾微微作叹,她放下手中瓷杯,瞧着杯中茶汤湉湉,她心中恍然一动,“将外祖给我的新茶给四小姐送去,就说瑾之请妹妹鉴别鉴别。”
何婷喜茶,何瑾有所耳闻,那便投其所好,像是何婷知其心诚也便不会再拒绝了。
璇鱼有些犹豫,楚国公送与小姐的茶可都是上品,有些更是皇上赏赐的,将这一片抵一金的上品白白赠给那不通人情的四小姐,璇鱼不免替何瑾不值。但转念一想,璇鱼知小姐自有思虑便收敛心神应下了。
璇鱼这头刚退下,送许妈妈的竹汀就回了,她小脸上汗水涔涔,还未来得及擦拭就赶去了何瑾屋中。
竹汀得何瑾默允,凑到其耳畔,何瑾只闻她轻声道:“小姐,公子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公子何筱是何晏黎原配所生,理应称得上一声大少爷,却因母亲卑贱的村妇身份一直不得何晏黎的心意,因着这声大少爷也给硬生生的叫成了“公子”。
何筱是一孝子,却生性弱懦,何晏黎原配曾在村子里给他许下一门娃娃亲,对象是一商户的闺女,名为王桂,何筱遵循先母遗愿迎娶王桂却是遭到何晏黎的反对,贯来软弱的何筱却一反常态,硬气了一次,先斩后奏的娶了王桂。这事惹得何晏黎恼羞成怒,险些将何筱就地清理干净咯,若不是何瑾母亲拦着,何筱可不是跛了一只腿就能结事的。
何晏黎是只毒虎,何筱却是个心慈的,何晏黎将他扫地出府后,他每月都会带着礼品回府看望一次,起先何晏黎是铁了心要与其断了关系,免得遭人耻笑,但何筱妻子王桂是个行商能手,虽谈吐世俗,但赚回的钱子子却是一个都不少,何筱每月回府孝敬何晏黎的银钱也不算少,何晏黎虽不待见何筱却也放他进府收下了银子。
今儿个就是何筱王桂回府的日子。
“哎哟喂,婉儿妹妹这身衣裳可真漂亮,嫂嫂这有一枝珠花,妹妹带着肯定好看!”
何瑾未进大厅就听见了王桂的大嗓子,王桂举止粗俗,她讨好之意叫谁都看得明白,何瑾幼时也曾嫌弃这位嫂嫂胸无点墨仪态粗鄙,陆氏曾因此训斥何瑾命其罚抄女训数遍,日后何瑾待王桂虽是表面有礼心中却不服,但历经一世,何瑾也恍然明晓了母亲的用意。
王桂扒下头上花花绿绿的珠花往何婉手中塞,何婉少有的一脸寒气,僵在那里压根不打算接下。何筱面色难堪,却也劝不住王桂,安氏面上也挂不住了,正打算开言阻止就将何瑾打外进来。
“二姨娘,”何瑾行礼,而后按辈分唤屋中众人,“大哥,嫂嫂,还有婉儿妹妹。”
何筱见何瑾进来真心笑开,虽未言语,何瑾也感受得到兄长眼中的关切之意。
王桂则快步迎来,“瑾儿妹妹好久不见,可想坏嫂嫂了!”
何瑾知王桂只是顺嘴一说,谈不上什么真心假意的,却也接了话,仰首一笑道了声谢。
王桂微微心惊,往日里见着这大小姐待自己只算得上是敷衍,别个瞧不出,王桂自己却是通晓,今儿个何瑾这声谢倒有几分真诚。
王桂微愣,旋即扬起笑将带来的物品分了何瑾几份,前些日子她就听闻这大小姐回府了,今天来何府她也另有准备。
王桂是商人之女,虽是借着孝敬公婆的由头来这何府,却也是存着巴结权贵的心思,她瞧着何瑾笑得颇为谄媚。
以往何瑾最是厌弃王桂这张市井嘴脸,但现在瞧瞧却也无甚了得,便提笑同王桂讲道了几句。
何婉见王桂终于寻了她人不再烦扰自己,便赶忙偷瞧了安氏一眼,示意安氏。
安氏会意,暗中扬了扬手指头,伺候在她身旁的老妈妈便不动声色的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