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一听,倒是兴冲冲地捧着茶杯,大口大口地吞进肚里。这才是皇帝的语气呀,看来元平帝是一时兴起,而不是揣了什么难以揣摩的心思。
这么一来,她也放心了。
叶凝不怕难喝就怕元平帝殷勤!
元平帝见状,笑着问道:“朕给你泡茶,你高兴么?”这样的恩典,宫里头可没哪个妃嫔有过,就连林悠兰也没有。
叶凝顺口应道:“高兴,自是高兴了,陛下给臣妾泡茶,臣妾高兴得心里都在笑呢。”
元平帝唇一抿:“朕要听真话。”与叶凝相处了这些时日,元平帝总算明白了,每次叶凝脸上笑得特别假时,她说的话十句中有九句都是假的。
叶凝轻咳一声,说道:“其实臣妾不怎么高兴。”
“嗯?怎么说?”
叶凝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这些事让奴才去做便好。若是不小心烫伤了陛下的手,那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这话是真的?”
叶凝看了看元平帝,又轻咳一声:“好吧,其实臣妾是担心陛下您烫伤了臣妾的手。臣妾体弱,若是烫伤了,恐怕又得养上好一段时日。”
这回元平帝信了。
他说道:“你身子的确是弱了些,太医说你先天不足,可是因为在娘胎里受了惊吓?哦,朕还记得你有个兄长?”
叶凝的心咯噔地一跳。今天的元平帝果真不对劲呀,她入宫半年以来,皇帝也没这么关心过自己。叶凝小心翼翼地回答:“臣妾是有个兄长,但也因体弱,所以从未踏出过府邸。”
“也是先天不足?”
叶凝回道:“是的,臣妾与兄长是孪生的,出自同一娘胎。不过兄长的身子比臣妾还要弱。”
“有找太医看过了?”
叶凝点头:“宫里的太医都请过了。”
元平帝道:“所以你看医书是因为你的兄长?”叶凝一怔,她的目光立马移向远处的三个箱笼。元平帝道:“之前朕闲来无事,便随便翻了翻,刚好看到里面有医书。”
叶凝微微有些不自在,看到第三个箱笼上的锁完好如初时,她低低地应了声:“是呀,臣妾看医书是为了兄长。”
元平帝这时想起一事,他问道:“第三个箱笼装了什么?”
叶凝别过眼神,喝了口花果茶,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有关风花雪月的诗词罢了。”
元平帝眸色一深。待叶凝离开后,元平帝开始在青玉宫里四处翻找,不过翻来翻去也没寻到钥匙,最后元平帝寻了块砖头,直接利落地砸坏了锁头。
元平帝打开箱笼,里边果真如叶凝所说的那般,是一些有关风花雪月的诗词。
只不过……
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元平帝想起来了,都是他过去曾经和叶凝说过的。
他险些都忘光了,叶凝竟是一字一句地记下来了。花笺上的簪花小楷秀丽清婉,元平帝仿佛可以通过这一张一张的花笺看到叶凝写下这些诗词时的模样。
一定是扑闪着一双美眸,唇角微扬,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
元平帝的心颤了颤。
他……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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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正值傍晚时分,夜空低沉,叶府的院落里逐渐点亮了灯。有两三侍婢捧着饭食穿过朱红长廊,说说笑笑,步履轻盈的。在她们不曾注意时,有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她们身后掠过。
叶凝的院落很好认,不过是片刻,阿一就寻到了。
庭院里种有好几盆小苍兰,胭脂红的颜色,琅姝蹲在一旁正细心地照料着。阿一打量着叶凝所住的院落,很快的,他的目光锁定在院落的后头,他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琅姝转过身来时,他就已经身形敏捷地跃到了后头。
有风拂过,琅姝转身一望,什么都没有。
琅姝笑了笑,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继续蹲下来给小苍兰浇水。
阿一跃入叶凝的闺房。
闺房里的摆设擦得一尘不染,连榻上的被褥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落地双绣屏风前摆有一张梨木琴案,不过案上无琴。阿一没有过多打量,他迅速找到梳妆台。
“……册子就在梳妆台下的朱红箱笼里。”叶凝是这么说的。
阿一打开朱红箱笼,里头有不少册子和书画,他一一过目,没有发现叶凝那一日口中所说的册子,而整个闺房里就只有一个朱红箱笼。
就在此时,外头的琅姝忽然低呼了一声:“呀,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回答琅姝的是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我有几本书落在妹妹这儿了。”琅姝连忙道:“哥哥,妹妹帮你拿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走这么一趟。哥哥落了什么书?”
“不用,多走走也是好的。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
说罢,叶舟推门而入。
而阿一这时从窗子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当机立断,两三个翻滚,就已经稳稳妥妥地藏于塌下。一双银白的如意纹皮靴渐渐走近,在琴案前停下。
阿一听得一声轻叹,随后是几声咳嗽。
过了会,叶舟走到梳妆台前,他弯身打开朱红箱笼。叶舟蓦然一愣。不对,有人翻过箱笼里的东西。前天他过来时,字画分明是放在最下层的。
叶舟眉头紧蹙。
他倒出箱笼里的所有书册和字画,却是一样也没有少。
叶舟缓缓地站起,喉咙里又咳了好几声,面色微微有些潮红,可他的双眼却如同鹰隼般锐利,他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自己阿妹的闺房。
“是谁?出来!”
叶舟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床榻之下。
阿一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只好从塌下出来。他的身子站定,面上毫无畏惧之色。不过见到叶舟的容貌时,阿一的眼里微微闪烁了下。
他道:“良妃有令,命我前来找一本册子。”
阿妹的命令?叶舟愣了下,半信半疑地问道:“什么册子?”
阿一道:“写有良妃未出阁前每日所记之事的册子,约摸有这样的厚度。”
叶舟本来对阿一有所怀疑的,可听了此话,怀疑也随之消散。眼前蒙面的黑衣人的的确确是阿妹派来的。知道这事的人这世上只有两个,一是阿妹自己,另外一个便是他这个孪生兄长。
叶舟道:“册子在我的房里,你是阿妹的人,我信得过你。你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给你拿来。”一会后,叶舟再次回来,他的手里多了个檀木盒子,约摸有四个连起来的巴掌大。
叶舟说:“册子在里面,你将这个交给阿妹吧,”微微一顿,叶舟又道:“下回你若是过来,可以与我说一声,我能替你掩护。阿妹在宫中步步艰辛,我身为兄长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阿一看了看叶舟。
眼前的男子容貌与叶凝有八分的相似,虽然身子比叶凝还要薄弱,但他却有一双透露出聪慧和敏锐的眼睛。
“好。”阿一说道。
待阿一离开后,叶舟抱着书册离开了叶凝的闺房。庭院里的琅姝听到关门声,也迎了上来,见到叶舟怀中的书册,笑道:“哥哥,这几本书你不是看过了么?”
叶舟说道:“温故而知新。”
琅姝捂嘴笑道:“哥哥打小就是过目不忘,哪里用得着温故而知新?”
叶舟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眼神却是飘向了远方。
方才黑衣人的那一双眼睛,他……仿佛在哪儿见过。
.
叶凝看着眼前的檀木盒子,她完完全全愣住了。
她让阿一去叶府,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阿一与琅姝碰上面。
之前她和阿一所说的都是诓他的。
她没有每天记事的习惯,只有十二岁那年,一时兴起才写了两个月,之后便将册子收在箱底,至此再也没有碰过。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把这个檀木盒搁在哪儿了,可如今阿一竟然真的把它找出来了。
她打开檀木盒,里边果然是她十二岁那年一时兴起所写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素笺,上面是叶凝所熟悉的笔迹——
阿妹安好?
笔迹刚干,看得出来是前不久才写下的。
叶凝立马明白了。
阿一在叶府里遇到了兄长,而这盒子是兄长交给阿一的。
叶凝说道:“你遇到我的兄长了?”
阿一惜字如金:“是。”
“我兄长身子如何了?面色怎么样?还是在不停地咳嗽吗?”叶凝迭声问道,语气有几分急切,眼里也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阿一说道:“身薄,体弱,面白,有咳嗽。”
叶凝整个人慢慢地跌坐在软榻上,面部愁云笼罩。兄长的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呀,明明都快寻遍天下名医了,可是却无一个大夫可以治好兄长的病。
眼下还有两年兄长就要二十岁了,若是当真如大夫所说的熬不过二十岁的话……
思及此,叶凝的心就紧紧地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