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俦挑去喜帕,只见焚琴盛妆艳服,丰肩腴体,荷粉垂露,杏花烟润。恍惚中夜无俦眸中另一个人的容颜却肆意清晰。也是这般妖娆装束,可是那人却在洞房之夜将自己气得不轻!
夜无俦倏地起身,反手背在身后,道:“本王已按你意愿,纳你为七王平妃。你现在的身份是礼部尚书纪鸿儒的长女。三哥让本王带句话给你,那晚,他并非酒后乱性。”
新娘娇羞的容颜忽然闻言变色:“你……你知道了?”
夜无俦神色淡然,不起波澜。“当晚,本王便知道了。”
新娘面上闪过一丝慌张,继而又是豁然开朗的笑:“所以,你对那萧卿君……是为泄愤,报复我?爷,你在怪我?”
“本王对你除却愧疚,没有其他。”夜无俦转身,居高临下,对着端坐喜塌之上的新娘道。
焚琴希望从他面上看出些许愤怒,希望听出他言语之中的言不由衷以及挖苦讽刺,可是,没有,他近乎释怀的淡漠。
“本王一早便知三哥对你的情愫。本以为,对此不置一词,是源自本王对你们二人的信任。后来本王终于知道,那是因为我心从不在你身上。”
喜服的艳丽衬托的焚琴面色越发苍白。她瞪大了双眼聆听面前这个男人的宣判。
“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本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老六平日里对她多番滋扰,你鸩毒他,本王虽不乐意,却也因此饶恕了你。”
焚琴苍白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泪——她当然知道“她”是谁。
“当日你不愿息事宁人,非要将自己弑君罪行暴露人前。一心求死,除却本王纳你为平妃。本王允了。从前的贪慕都是她的把戏,这些名分虚荣她根本不在意,哼,即便本王的心,她也未必在意。所以我允了你。”
他答应了她这桩婚事,唯一顾及的便是那萧卿君的在意与否吗?
“本王不日便要亲征,若我能生还回京,若你不在意‘皇后’的空头衔,本王登基后给你便是。连同你与三哥的骨肉,若是男婴,本王也将他视作皇子,当作诸君的人选考虑。”焚琴羞愤对上夜无俦淡然的眸光,连腹中的孩子,他也知晓了?连自己最后的鱼目混珠的伎俩,也……原本以为,今日洞房花烛……他日若他得知自己有孕,会对她不同……
“当然,若你想回三哥身边也不难,教纪尚书家为女儿办场丧事即可。你的身份本来便是机密,你大可来去自如。一切,皆在你一念之间。请恕本王能给你的,如此而已了。”
连退路,这个冷情的男人也替自己想好了!焚琴不禁仰天长啸!
夜无俦说完,起身朝门口走去,是了,退至幕后,他还如何乐意演这出戏?
掩门的刹那,她听得他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
第二章 一晌贪欢
曾经只想随遇而安,随着剧情一直一直沉淀下去,试探究竟能沉到哪个底?如今沉了一半自己先慌了,忙不迭的自救,狼狈不堪,连堕落的美都没有了。
反复把玩自己曾经玩笑一句的龙涎香,妄自菲薄的自责:你总是那么任性。可是她分明考虑过很多。不仅仅是考虑,简直是投鼠忌器的顾虑。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枕着满腔惆怅浅眠。
恍惚之中似有个手掌在反复摩挲自己的眉眼,一遍又一遍。睡眼惺忪之中,仿佛看见那张妖孽无俦的脸,那个现在应该正洞房花烛的人。一定是梦罢。一场石破天惊的空欢喜。卿君迷离着双眼道:“夜无俦,你瘦了。”
夜无俦凝视卿君良久,那眼神于卿君看来同当日他深情凝望焚琴无异。卿君刚想说些什么来挖苦几句,却被大掌猛地于脑后托起,那**滚烫的唇便不由分说朝自己逼迫而来。
卿君脸红自己竟然做出这样迷乱狂野之中暗藏又婉约的梦境。即便是梦境,那人也是这般咄咄逼人,不容自己退却。那便不要退却了罢,便在这梦境里沉沦。
欢愉缱绻了片刻,卿君开始疑心,唇边那人檀香的气息愈发凛冽,呼吸愈发粗野,而自己的唇,已然被折磨的火辣生疼。这,并不是梦。
清醒的刹那,用尽全力挣脱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看清了面前来人,不是他夜无俦又是谁?可笑自己竟然以为是梦,还幼稚到差点以梦郎、梦姑相称。
夜无俦似乎尚且意犹未尽,上前拽住卿君的手继续一亲芳泽。未料及卿君竟然冷情甩开,道:“先时是我荒唐,王爷现下请自重。”
夜无俦这会子也没这么轻易被触怒,反倒一副无赖模样,悠然倚在床便架子上,好整以暇打量着卿君。
他爱上了这位桃之夭夭之时闯进自己凉薄而沉重人生的美妙女子。
她时而迷糊时而激越无比,时而温顺,时而离经叛道的斗胆连名带姓的叫自己,丝毫避讳也没有;她会说那些乍听古怪,再听有趣,三听有理的奇谈怪论;她跳起那种类似胡旋舞的奇异舞蹈像只轻盈多彩的花蝴蝶;重要的是,她说过,爱他,并且要求他只爱她。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可笑这阙描绘闺中女子情思的词于自己身上却贴切无比。明日即将御驾亲征,坐镇三军,生死存亡之际,却莫名想起她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盏茶是多久?”
“夜无俦,放松,暂时摘下你的面具罢!”
“夜无俦,你终于回来!”
“我要的是天下无双……这玉碎瓦全之别,夜无俦,你当真不知吗?”
……
是谁玩劣而倔强的声音充盈了一室?
解救了为自己不辞水火长期蛰伏平陵的焚琴,却全然不能填充内心的缺失。
而现在,夜无俦便已然知晓自己所缺失的,是谁了。
睡眼迷蒙之中,她说:“夜无俦,你瘦了。”那一刻,他便知道,对于焚琴数十载的倾心托付,这负心的罪名,担了便担了。山呼万岁的奉承,后宫三千的温柔,怎敌她一句宛转嘤咛?
如何钳制她,夜无俦已然轻车熟路,“这次本王不会再心软!”
“夜无俦,要发情找焚琴去!你是不是上错床了?”尽管她的反抗令夜无俦嗤之以鼻——不自量力,但她还是执着守护自己的净土。
“这不是发情,这是‘发乎情’,却无法‘止乎礼’……乖一点,别动……”夜无俦小心翼翼道。
“夜无俦,别逼我恨你!”
“火是你撩的,现在却来怪我?晚了!”夜无俦道,“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阿卿,你说……本王现在领悟算不算太晚,嗯?”
渐渐的,卿君的抵抗全线崩溃……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先时和她洞房花烛时,他为了碧池安危抛却温香暖玉,却在同别人的新婚之夜,以掠夺的方式,占据了她身心,决绝的不容自己退却。这个时而迷惘时而倔强时而宿命时而疯狂的矛盾共存体,夹杂着他的檀香,强势植入了她的身体灵魂。
芙蓉春帐暖,一晌贪欢。
情动处他柔声款款叫到:“阿卿……”
这座长乐未央的皇城,卿君仿佛第一次,真正展颜。
夜无俦累了,拽着云被的一角蜷缩着入睡。卿君望着此刻如孩童般无邪的他,望着他浓密睫毛在烛光中投射下阴影,内心涟漪激荡,一时难以入眠。披上罗裳,推开轩窗,月华倾泻,一地清冷。
有太多疑问横亘两人之间,而她此刻都不愿再触及。皆因他说的那句: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她要的一心一意,他都懂。
一生虽然漫长,但二人又能共看几回月色?一期一会,是当珍惜。这样静谧的夜,这样契合的人,这样好听的情话,以后,还会再拥有吗?
——
正当卿君缱绻在被窝之中贪恋残余温存的时候,夜无俦已然出征。
听子衿说,夜无俦此番是带着封恬出征讨伐平陵的。
关于夜无忌的枉死,卿君心中有说不出怨怼。但是她决心要宽容夜无俦。毕竟,他对于焚琴的举措事先并不知情。事后拿萧仪君弑君作文章也是权宜之举。毕竟,这只是一句托辞,无论如何都是要讨伐的,平陵的罪行越令人发指,便越能堵天下万民悠悠之口。
东南望,出征的良人,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深闺之中多寂寥。今日,弗一起身,子佩便如临大敌般仓皇入了房中,道:“焚琴造访。”
卿君微微惊了一瞬,继而心下了然。“唔,原配来宣战了。”
子佩忙于伺候卿君梳洗穿戴的同时用关切的目光询问主子能否hold的住。卿君凛然道:“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我们只需报以看戏的态度,配合人家便罢,不必上心。”
子佩似懂非懂点头。但是主子一副慷慨模样令她分外安心。便也没了先前的惊慌失措。
随即,卿君便明艳光鲜在一众侍者的前呼后拥下翩翩而至前殿。与从前的姐姐相互见了礼,便为焚琴看座上茶,自己则碉堡般于上座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