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伶舟身后的欧阳卯突然一脸木然地站起身。
“爹爹!”舍脂费力地挣扎出声。
欧阳卯有些涣散的目光慢慢凝向舍脂。
“我、我听到……爹爹认我了……”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不要离开我……爹爹、求你……”
百里伶舟偏身后退让位。
“脂儿喜欢爹爹吗?”无比沙哑的声音。
舍脂含着泪水的眼眸顿时更是明亮,“嗯!”浓浓的鼻音,不住地点头。
“脂儿喜欢的,就都是脂儿的。”
听到这句,舍脂精神一松,眼皮越来越越重,又恍惚着睡了过去,嘴角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而在她闭上眼眸前,最后跃入她视线的,是——舍昕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妹妹,姐姐说过给你上一课的。
改变不了血缘?她要改变的从来不是血缘。
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
再次醒来时,舍脂的精气神已经好了许多,而这背后最大的功臣却是迟归的半妖——九叶!
舍脂自残被送回府的当夜,一身红衣的九叶就突然出现在了府中,负责救治舍脂的乞玉看到他后就将其他人都赶出了房,整整一夜过去,清晨时,乞玉让人将昏迷中的九叶送回了房休息。舍脂第一次醒了之后,又关了一夜。
伸手抚弄着九叶白皙地近乎透明的肌肤,舍脂不禁怜惜。
“你回来了。”
“嗯……”
“你再不回来,我就饿死了。”
“……你太乱来了。”温驯的九叶对她开口责备,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是!以后不会了。”舍脂移眸望向刚刚进门的欧阳卯,甜甜地一笑,“爹爹!”
此时的欧阳卯已经恢复了他儒雅俊秀的模样,岁月未在他姣好的容貌上留下痕迹,却让他沉淀出了更为醇浓的醉人风姿。
抛却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除去了白鹿欧阳的家族枷锁,放弃了毫无意义的名位之争,他的心,从未像现在这般平静过。
在她生死未卜的那几天,他一点点地回忆着他的一生,却发现……没有她在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她一日日长大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她离开后的八年他是怎样过的?他已经不太记得了。而她重新回到他生命中后的每一天,那些焰火、那些许愿天灯、那些犹在耳畔的干净笑声,却是那样鲜活,一闭上眼就仿佛在眼前重现。
他一直以为自己什么也没有,却没有发现自己拥有着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她,要他这个爹爹。
要他这个可悲、可怜、可恶、可恨的爹爹!
放弃一切甚至生命也要他这个爹爹——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给她?
“爹爹!”乖乖地喝完欧阳卯喂的清粥,舍脂靠着欧阳卯一阵腻歪,“爹爹还恨脂儿吗?”有些不安的语气。
“……等你伤好了,我们回家。”
“——嗯!玉麒麟也要交给妹妹……”
“不!舍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本就是你的。”
他心里其实一直很清楚,舍瑶将家主之位传给舍脂,不单单是因为舍脂是她爱慕的男子之女,更重要的原因的是——她的家主之位,是她的爹爹用了一生自由帮她从舍琼手中抢来的,她想把家主之位还回去。
他明明知道,却陷在自己的执念中那么多年,痛苦愤恨,多么可笑!
恨脂儿?
他是多么感谢上苍,脂儿没有因为他的愚蠢他的伤害而恨他!
欧阳卯胸前的舍脂微微扬起一丝奇异的自傲表情,瞥到九叶时,又化作了少女特有的简单模样。
“在聊什么?”百里伶舟一身墨竹白衣走进房中,端着药碗到床边。
“我才刚喝了点粥耶……”
“这是补汤,你气血至虚,必须好好调理。”
“哦……项贺楼呢?怎么一直没看见他?”舍脂突然问道。她专门让万俟紫陌带项贺楼过去,就是为了顺便解移情,难道她死的不够彻底,解除失败?
那、过了这么多天,那个什么鬼女狐狸精不是已经把项贺楼拐回国了吧?要是她憋不住,半路就把巫主之位传了出去,那项贺楼这个时候恐怕里里外外都不知道已经被吃了多少遍了!
“啊——”心脏突如其来的绞痛让舍脂一下子抓着胸口痛呼出声。
“脂儿!”
☆、悲剧的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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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伶舟赶紧探脉,却发现舍脂原本已渐渐平稳有力的脉象再次混乱起来,他赶紧让沙那罗去请乞玉。
乞玉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合眼,才刚躺下没多久就听闻鸾将有变,立刻飞奔而至。
“她找死!”乞玉探查了舍脂的身体后,怒道。
“她?”舍脂疑道。
“西巫巫主西娅!她在你身上种了情蛊!由于之前没有发作过,所以我也没察觉。”
舍脂不清楚西娅怎么会碰过她的身体,沙那罗便解释了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听完,舍脂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她一向讨厌有人不识趣。
不过这次,也的确是她自己大意了。
对于爹爹,她这剂猛药已筹划了很久了,而解除项贺楼的移情也是恰巧为之,除此之外,这场“苦肉计”也是演给皇帝看的。
随着她的势大,多少都会露出一些端倪,而只要让万俟皇室知道欧阳卯是她最大的一个弱点,万俟皇室就不会过早对她提防,妨碍她的布局。
一切都计划地很完美,却没想到,临时被那个巫女一搅和,她险些真的失血而死!
果然,自己的命还是不能随便拿来玩。
现在原定目标已经达成,她可以抽点时间来和这个不识趣的西巫玩玩了!
“情蛊是西巫特有的蛊术,西巫巫女用它来惩罚变心的伴侣,只要将雌雄情蛊分别种入两人体内,那么身怀雄蛊之人一想到或一见到怀有雌蛊者必将心痛无比,且痛苦每日剧增。解蛊必须要用到西巫的圣树果实,可是圣树已经在五年前没天雷击毁,不知道西巫是否还有果实保存。在解蛊之前,鸾将最好——不要见也不要去想项爷……”乞玉说道。
舍脂轻蔑一笑。
心痛?怎样程度的心痛她没有经历过?
“西巫圣树果实?”百里伶舟接口道,“数年前,西巫曾上贡过两个!我去求圣上!”
“等等。”舍脂道。若是百里伶舟去,以万俟海天的性格,指不定提什么二百五的条件,还不如欠万俟紫陌一个人情!
两个时辰不到,万俟紫陌果然带着果实赶来了藏府。看着舍脂依偎着欧阳卯的模样,她微微一愣,旋即神色如常——她就知道,舍脂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
“那个巫女不知道是不是也给父皇种了蛊,父皇居然对她私自禁锢项将军的行为视而不见!”万俟紫陌气愤道。
“人家千里迢迢来帮我国子民驱邪去秽,这份情谊你父皇既然受了,那么只要她不搞出人命,不把事情闹大,你父皇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那现在怎么办?还有、我……”她擅自替她答应下的事……
“现在,当然是要履行诺言了。她在皇都逗留了这么久,不就是在等我的休书吗?”
“小鸾——”
丹国·八方馆
八方馆是丹国专门用来接待外来使臣的馆所,而这段时间,八方馆唯一的一批来使正是东且国镇国巫女一行。
“巫主!项将军还是不吃不喝……”
“灌。”西娅看着指上乌黑的蝎子,淡淡道。
除下面纱的西娅有着一张令男子心醉女子嫉妒的倾世容颜,虽然身为巫主在任期内必须保持童女之身,但自她成年后,自愿做她的巫奴等她卸任委身的男子不知凡几,在西夷甚至流传着一句话——宁做西娅奴,不为一国主。绝色的容颜,强大的巫力,尊崇的地位,这样的她,五年来却只收了两个巫奴。
“巫主,您……既然已经得到了项将军,为何还不启程回国呢?”一个五官深刻,气质硬朗的巫奴问道。
“得到了人,却还没有得到心,急什么?”
“可是……巫主的蛊心术已经被破,要得到项将军的心,恐怕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奴儿不明,当日巫主为何要出手救项将军的心上人,若她死了……”另一个容貌妖艳的巫奴说道。
“若她死了,我现在得到的就不是一个不吃不喝的项贺楼,而是他的尸体了。”
“项将军用情至深,巫主……”
“放心,很快就有人把他的心送过来了。”西娅微微一笑,微挑的眼眸流露出无限的魅惑……
不多时,舍脂果然登门拜访。
本来欧阳卯和百里伶舟是都不愿让舍脂刚清醒就下床去找西娅的,但他们几时拗得过舍脂?只能一路把舍脂当成易碎的宝贝给护了过来。
西娅一听说琼华公驾到,脸上立刻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
众人只道她出手救舍脂是为了换休书,却不知她本就是要在舍脂身上下手脚而已,若是她不提出条件,那群人又岂会放心让她近身?
用情至深?她就是喜欢他的用情至深。他俊朗的样貌、健硕的身体、超群的武功、一骑当千的气概、在见过她的模样之后丝毫不为所动视她于无物的冷漠,都让她由心地想将他牢牢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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