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央望着他,大惑不解的问,“我来的一路都在想,这也许不是真的,你们抓他们做什么呢?若是从前,倒也说得通。可是现在不是要国共合作吗?外面的报纸成篇成篇的文章说的都是这个啊!”
徐治中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报纸上的实事,有三成真话就不错了。国共合作、共同抗日,这不仅是西安兵谏所迫,更是形势所逼,否则,亡国灭种的千古罪名不是哪党哪派能扛得起来的!可是合作之后,抗日之后呢?我不知延安那边是怎么想的,可我们这边是有顾虑的,我们怕这一仗,赢了日本人却输了党国!所以,一起打仗之前,总要解决一些眼皮底下的激进分子,除一除隐患!”
谭央一听这话,就慌了,“什么意思?你们抓他们要怎样?”徐治中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能怎样?这么机密的抓了人,自然是不能活着放人的。”谭央呆望着徐治中半晌,随即微微闭上眼,倚在靠背上哭了起来。徐治中看见谭央这样便怔住了,随即他连忙背过身去,一动不动的看向窗外。
他曾一度以为,谭央与他在一起,便会安宁幸福的过一生,他不会叫她伤心,不会让她因他的缘故而掉一滴眼泪。可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在这个一片硝烟的世界里,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预料的人,还要奢谈给别人幸福吗?
过了很久,谭央渐渐收住了眼泪,她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忐忑,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治中,你,能不能……”谭央一向以来自矜刚强,所以她这样低声下气的央求,让徐治中的心也随之死命一沉,他不敢听下去,粗暴的打断道,“不能!央央,我不能!赵小姐有她的追求与理想,我也有我的,作为一个军人,我不能背弃自己的忠诚与操守!这是我徐治中为人的底线!赵小姐为了她的主义而死,就像我为了保卫国土而死一样,我们都是死得其所!”
谭央泪眼模糊的哽咽道,“你们都有你们自己的理想,只我没有!我就是个普通人!但是,作为医生,我只知道生命是宝贵的,不会再有第二次;作为母亲,我只知道孩子那么小,是不能没有父母的!”徐治中艰难的摇头,“央央,不要再说了,我们都说不赢对方,而我,真的无能为力。”
谭央擦干了眼泪,无比绝望的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徐治中却一直背对着她,没能回头。开门离去前,谭央忽然问,“能不能叫我带着孩子们见一见绫姐他们?”徐治中却叹道,“何苦呢?徒增伤感!”
两天后的一个清晨,东方破晓,那稀薄的晨曦照在空旷的训练场上,一片昏暗,寒冬的早晨,极冷。只穿一件白色衬衫的徐治中在铁杆上做着引体向上,在冷风中,满头的大汗淋漓。李副官离很远看见徐治中便急忙跑过来,“参谋长,你怎么这么早跑到这儿来了?”
徐治中一松劲儿,撒手从杆上跃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声说,“睡不着,运动运动!”李副官一听他这话就坏笑起来,“参谋长,快,把谭小姐娶回家吧,你和她运动,就睡得着觉了!”徐治中闻言猛的回过头,凶神恶煞的盯着李副官,李副官一见这情形,腿肚子立马转了筋,哆哆嗦嗦的说,“参谋长,我,我这说荤话的臭毛病,我一定改!”
当李副官以为徐治中要大为光火的时候,徐治中却忽然泄了气一样的低下头,拽下铁杆上搭的外衣扭头走了,李副官见状连忙关切的问,“参谋长,到底怎么了,您这几天一直不对劲,也不去医院找谭小姐了。”徐治中想了想,心烦意乱道,“我们俩,有些分歧。”
李副官摆出一副原来如此,难怪难怪的表情,热心的与他排解,“嗨,小情侣闹闹别扭,都是正常的。可是参谋长,你自己在这里难受生闷气,就有些不高明了!你要去见她,同她说软话,哄她开心。你是男人,脸皮厚些就没事了!”徐治中站在原地不吭声,李副官便趁热打铁的说,“参谋长,买点儿东西,专程给她送去!今年上海冷,太太小姐们都穿裘皮大衣,只谭小姐没有,出来进去都是那件羊毛大衣。您去给她买一件。”
徐治中皱着眉,不耐烦的说,“央央不喜欢这些。”李副官却坚持道,“参谋长,你们若是普通朋友,送些书书本本的倒也好,可你们是打算结婚的男女朋友啊,要奔着一辈子努力的,这衣食住行的都要顾虑到。你们吵着架呢,你要找由子去见她,有什么比数九天里送件御寒的衣服还贴心还理直气壮的呢?”
徐治中听了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好,我就当是病急乱投医,且听你一次,咱们这就进城买东西!”说着,徐治中紧走几步,略带焦急的催促,“快走!现在去!叫上林副官,我没买过女人衣服,要他一起出出主意!”李副官哭笑不得的追上去,“姓林的那个呆子哪里懂得女人的东西,而且参谋长啊,你不用这么急,现在百货公司还没开门呢!”
上午时分,汽车在医院门口前还没停稳,徐治中就抓起纸盒子急急忙忙的下了车,在车里看见他小跑着进了医院,李副官笑着小声嘀咕,“你说咱们参谋长说软话哄人的时候,能是个什么样子?以后娶了谭小姐做太太,会不会动不动的就跪床板?”林副官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少说这些没用的,你不知道参谋长想抽你的嘴很久了吗!”
李副官一听他的话急了,两个人在车里你来我往的顶了几句,正说着,就看见徐治中拎着盒子从医院里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坐进车里,一声不吭。李副官见状,秉性难改的凑过去问,“参谋长,怎么?谭小姐还生着气不肯理你?”徐治中将纸盒小心放在一边,“不是,她和吴医生带着药去街上为灾民治病,不在医院。”李副官笑道,“那不要紧,咱们晚间再来!”
徐治中苦笑道,“算了,回去吧。”过了好半天,他才无比憋闷的自语道,“她为了救那些素不相识的人的命而整日奔波,而我呢,却要对我们共同的老师的死袖手旁观。我忽然觉得,其实我和毕先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我更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徐治中的话叫车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一向寡言的林副官竟然开了腔,“参谋长,这不怪任何人!这一切都归罪于这个时代,在这样一个战乱频仍的国度,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活得干干净净,手上不沾血?别说您,只怕来日的谭小姐都不能幸免。”徐治中望向车窗外,无奈道,“生不逢时,总是差在时机,老天爷对我,太过苛刻了!”
由于许多天没见到父母,几个孩子渐渐开始闹人了,夜晚的时候,最小的老三怎么也不睡,搂着谭央的脖子哭着喊,“小姨,小姨,我要妈妈!”谭央也陪着孩子一起哭,两个大一点的孩子见状也凑过来依着谭央抹起了眼泪。
孩子们睡着后,谭央看着他们熟睡的样子,那么纯真安宁,忽然有了勇气与决心,她披上大衣出了门,在街角的电话间,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是陈叔吗?我是谭央,毕老板他在家吗?让他听电话好吗?”
“少夫人啊?少爷最近忙得很,几天都没回家了。您别急,他回来我就叫他去找您!”
第二日的傍晚,谭央从医院回来便急急的往家赶,冬日的街上寒风呼啸,行人稀疏,路灯把光秃秃的树影打到临街的墙上,那般的萧索凄清。谭央忽的想起十多年前,就是在这条街上,赵绫穿着旗袍和高跟鞋,领妹妹一样的牵着一身学生打扮的谭央,送她回家。那也是这样的冬天,天寒地冻的,只有绫姐的手,出奇的温暖。她还会给谭央买糖吃,并告诉她,嘴里甜时心中便会开心,身上也就暖和了。
谭央想着,眼眶便湿了,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低着头向家中走去,一任苦涩的泪随风洒在这条十年前还甜丝丝的街道上。
谭央在家附近的杂货铺买了许多糖果回家分给孩子们吃。晚间,谭央将孩子们哄睡后便枯坐在客厅呆,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谭央回过神儿时再看桌上的座钟,已经十一点多了,她站起身正打算去睡觉,就听见一阵敲门声,不高不低却颇为急促。
谭央孤身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家,这个时候的来访叫谭央很有些心慌。她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前,手扶着门把手犹豫着。而敲门的人却很体贴的没有继续敲下去,半分钟后,就像知道谭央已经站在了门口一样,门外的人贴着门说了声,“小妹,开门,是我!”
谭央连忙打开门,穿着黑色大衣戴着礼帽的毕庆堂站在门口,急切却带着命令的语气说,“小妹,快,带着孩子,和我走!”
☆、77.(75)绫姐
看着一脸错愕的谭央,毕庆堂虚握着她扶在门把上的手腕,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带孩子们去找父母,赵绫他们今晚就走。”谭央听罢怔住了,紧接着眼中便涌出了笑意,染着泪光,就仿佛劫后余生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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