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返美的日期由于种种原因一拖再拖,然而十一月初,在上海停留了两个多月的祖孙俩还是踏上了归程。
上海浦东飞机场,2号航站楼,刘克为suri和奶奶办完了登机手续。言覃从年轻人手中接过护照和机票,笑着对孙女说,“suri,奶奶先进去了。”说完,她先一步,进了安检。
suri和刘克面对面站着,却都没有说话。如今我们这个时代,谈爱情容易,谈终生太难。
过了很久,suri下了决心,去刘克手中拿机票。刘克撤回手,拿开机票,看着suri沉声道,“不走了,留下!” suri回头看了一眼过安检后走远的奶奶,很努力地笑了笑,对他说,“我没有勇气用两个月来决定自己的一辈子,我也不能让奶奶一个人回美国,爷爷去年刚过世,爸爸妈妈又在非洲做大使,我怎么能忍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说完,suri拿了机票,转身离开,进安检前,她忽然回过头大声问,“刘克,你愿意来美国吗?”刘克见她回头,眼中霎时火光重燃,可她话说完后,那抹光慢慢、慢慢的熄了,他苦涩一笑,无奈的摇头,“我要在国内做一名外科医生,像爷爷所期望的那样。毕竟我的事业和追求,都在中国,”说着,他有些迷茫了,底气不足的自语道,“我想在国内,医生再难,也总要有人去做。”
飞机起飞后,suri认真的望着脚下那片土地,小声嘀咕,“奶奶回去教我弹小阮吧?”言覃心疼的摸着孙女的脑袋,并未回答。suri脸上还在笑,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那我是不是要把头发染黑?黑头发和小阮才相称吧?”
suri从学校毕业后在纽约的一家知名的公司里做设计,她中间断断续续谈过几个男朋友,虽然很努力,却总是谈不长。
五年后,也就是二零一三年底,一天清晨吃早餐时,奶奶接到了一个电话。再回到餐桌上的时候,她面色哀戚的对suri说,“我的刘叔叔刘法祖去世了,”顿了顿,她又说,“刘克刚刚打来电话告诉我的。” suri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吃饭,吃完饭后,她佯装无心的问,“他问我了吗?”言覃看着孙女,犹疑片刻,微微摇头。
suri一声不吭的出门去上班,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她整整哭了一路,泪水模糊得看不清两边的街景……
第二年华人的春节过后,suri的上司说有位客户点名要她做室内设计,因为当时工作时间还短,这样的情况suri遇见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忙不迭的电邮联系客户,要了户型图后赶了几天班终于拿出了设计方案,周末就给客户送去了。
她到那里的时候,看见一栋刚盖好的房子,大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suri走进去时,竟然看见侧面的墙上挂了好大一幅照片,是那年去上海,她和刘克在朱家角照的,照片里他们相拥在乌篷船上开心的笑着。suri正发呆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suri头都没回,便泣不成声的问,“是你吗?”
刘克紧贴着她的脸颊说,“是我,是我们的家。”
“你来了?要留下?” suri 吃惊的问。
“对,年初就找了工作,在这里的研究机构做实验。”
“你不是要做医生的吗?”
“准备考这里的医师执照,考上就继续做医生,考不上就算了。”
“可是你爷爷希望你在国内当医生啊!”
“恐怕要对不起爷爷了,不过好在爷爷在世的时候,我并没让他失望。”
“你这么做,会后悔的!” suri回过头难过的说。
听她的话刘克竟然笑了,“后悔?我都已经后悔了五年了。” suri抬起头看着墙上的照片,低声说,“我也是。”说罢,她取出自己的钱夹,钱夹里的照片和墙上的那幅,一模一样。
晚上的时候,言覃坐在沙发上看着杂志,suri小孩子似的撒着娇喊了声“奶奶”,她抬起头,看见suri和刘克手挽着手站在她面前。言覃会心一笑,随即她取下眼镜,摩挲着衣兜里的怀表轻声说,“我父亲总说,人是要相信爱情的,因为它无所不能,有着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104 番外 弥憾
一九四九年圣诞前夕,在纽约的家中。早上吃过饭,谭央便守着毕庆堂问,“好不好,就陪我去吧?”毕庆堂看了一眼谭央,笑过后将报纸翻到另外一面,“不了,晚上有别的事,百货公司圣诞节开业,我再去那儿瞧一眼。”谭央嫌怨的轻轻推了他一下,站起身要走,毕庆堂拽住她问,“从前也不见你多爱跳舞,怎么这回就这么热心的要去医院里的舞会呢?”谭央顺势在他另一边坐下,笑呵呵的回答,“就是这些日子很想去跳舞,怎么样,大哥,陪我去吧?”
毕庆堂见谭央坐到了自己有疤的左脸那边,便匆匆扭过脸去,站起来面对着谭央,使她看着自己好的那半面脸,之后,他故作轻松的调侃,“我有正事,想跳就自己去吧,难不成我还怕那帮掉了牙的老教授能把你拐了去?”谭央听罢,善解人意的笑道,“你有正经事就去忙你的,我去转一转就回来。”
自毕庆堂伤后归来,因脸上的伤,他很少去公共场合,甚至于在家和妻女在一起时,他也都时刻想着用好的那半面脸对着她们。今年夏天言覃结婚,他们去教堂观礼时,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看他坐在旁边便指着他的脸,哇哇的哭。毕庆堂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他拉着她的那只手,却忽然间攥了攥紧。那之后,毕庆堂就更少去人多的地方了。每每想到这里谭央便觉得异常的心疼,她那个一向以来风度翩翩、长袖善舞的大哥,却因脸上的伤,活脱脱变了个人似的,她总要想法子帮帮他吧。
这天晚饭后,谭央上楼换衣服,时间挺久的,下来时,坐在沙发上的毕庆堂,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谭央及腰的卷发披散着,两侧的鬓上用翡翠的发卡拢了拢。墨绿色的绸缎礼服,领口略低,曲线尽显,裙子的后摆稍长,拖曳在地板上,摇曳生姿。她白璧般的颈上戴着镶了翡翠的珍珠项链,手上拿了个金链的奶白色手包。
谭央面含笑意的深深望了毕庆堂一眼,随即放下手包,从佣人的手里拿了大衣。毕庆堂后知后觉的站起来,替谭央抖开大衣,有些不甘心的叨念,“穿得这样漂亮?去舞会?”谭央就势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我又没有舞伴,不打扮妥帖些,会做壁花的!”毕庆堂干笑了笑,半真半假的玩笑,“太太若是不做壁花,做丈夫的就要坐在针堆上了!”谭央抿嘴笑着嗔怪他,“看你呀,老夫老妻的还要吃味儿!”说着,她拉着他的手,在他怀里打了个圈,姿态轻盈优美。毕庆堂连声赞着,她拿起手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不无遗憾的说,“哎,咱们有多少年没一起跳舞了?”毕庆堂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不自觉的,他颇为技痒的在地上点了两拍。
谭央出门前,毕庆堂忽然在后面朗声笑着叫住了她,“小妹你等等,我也去,咱们今天不跳到后半夜不回家!”谭央回过头来紧跑了几步,扑进他怀里开心的笑了起来。
在医院的圣诞舞会上,见惯了场面的医生护士们对毕庆堂脸上的伤并未露出丝毫讶异,他们还笑容亲切的与他打招呼,毕庆堂的心情也由此畅快了起来。他们跳舞时,毕庆堂没头没尾的说,“小妹,我听说外国人都管你们这些穿白大衣的叫天使,是不是?”谭央笑着点头,他接着说,“还是有些道理的。”
因许久不跳舞,谭央的舞技多少有些生疏,可因有毕庆堂带着,他们倒是越跳越默契从容了。过去毕庆堂跳舞,在整个上海滩都是出了名的潇洒好看,这次在医院的小舞会上,他自是出尽了风头,赢得了许多的欣羡与称赞。毕庆堂得意的问谭央,“小妹,大哥跳舞好不好?”“好,就没见过比你跳得还好的!”毕庆堂爽朗一笑,“你跳的也好,名师出高徒嘛!”转了两个圈后,他忽然又问,“知道当初教你跳舞时我是怎么想的吗?”谭央摇头。“我当时就想啊,我教会了你跳舞,你这辈子就只和我跳!”谭央瞪了他一眼,“你总是这样不讲理,不过我同你是不一样的,我那两个同事想和你跳舞,我全都替你应下来了!”毕庆堂言不由衷的赞她道,“好好好,你有肚量!你大方!”
他俩是舞会上最后走的,虽然很累,他们却坐在车上余兴未尽的说着舞会上的趣事。说到最后,快到家时,谭央忽然小心翼翼的轻声问他,“还记得第二个和你跳舞的那位女士吗?”毕庆堂略想了想,点头道,“记得,穿棕色裙子的那个小老太太嘛!”谭央握着他的手说,“那是一位烧伤科的专家,在国际上很有名气,她说她和你跳舞时仔细看了你脸上的伤,应该是可以治的,有一门比较新的技术,叫做皮肤移植。”
毕庆堂皱眉听完后,恍然大悟道,“我还当你真是想和我跳舞了,原来是拉着我来看医生呀!”谭央未置可否的笑了,那的确是她今晚真正的目的,她不想很正式的带他去医院看,怕他心中有了想头后,医生再说不能治,更叫他失望。毕庆堂沉思良久后问,“手术一定能成功,我一定会好吗?”谭央摇头,“没有,即便是最普通的手术,再厉害的医生也不敢说百分之百的成功,况且这还是门新技术,就更不敢做这个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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