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半,她突然拉紧缰绳,黑马嘶鸣一声便停了下来,她皱紧眉头沉思起来。
以沈逸的伤势定然是要进城找大夫的,但是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去,不消一刻功夫大概整个临阳城都会将他们一同出现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流云实在不想同他有什么瓜葛牵扯,今天的出手相救也是她一时冲动。
再者,沈逸既然宁死都不愿意交出他所保护的东西,那么说明这样东西十分重要,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让人知道是她救的他,她不想引火上身,更不想被牵涉进什么阴谋诡计中,很多时候知道得多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她果断地打消了直接进城的念头。
可是,沈逸伤得极重,若是不立刻就医,怕是有生命之忧,流云转头望着双眸紧闭的男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远远一个人影跃入眼帘,流云立刻朝他挥了挥手,“陆大夫。”
“沐大小姐?”陆明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荒郊僻壤的地方遇到她,待她稍近一些,他才看清了那马上还驮着一个满身伤痕的人,而这个人他也认识,沈知府的公子沈逸。
“他受伤了。”察觉到他的视线,流云平淡地回应,“我在琉璃山下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即使没有诊脉也看得出来沈逸伤得很重,陆明当机立断,“我在这附近有个落脚处,先跟我去那儿给他治伤吧。”
流云点头,陆明的眼中划过疑惑,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沈逸的伤势,可是据他所知,沈逸极有可能是流云的未婚夫,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层关系。
他们停在一个四合院门口,不知是不是听门外的动静,大门打开后便有一个小厮迎了出来,“陆大夫回来了。”
这个四合院并不大,统共也就没几间屋子,一眼便能看个大概,几个少年围坐在地上,认真地将铺在地上的草药晒干分类,看到陆明也只是礼貌地朝他颔首后又继续投入工作。
没有人在意陆明带回来的伤患,又或者该说他们早就习惯大夫带着伤患出现在四合院里,陆大夫不过是带回来治疗,等他们伤好了便会自行离开。
看到这个场景,流云突然有些恍惚,脑中想到了一些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再过不久北边就会开始打仗,这场战役结束得很快,但是之后爆发了一场极大的瘟疫,死在这场瘟疫中的人甚至比死在战争中的人更多。
后来有一个姓陆的大夫赶去了北边,拯救了那儿的百姓,百姓称他为陆神医,再后来皇帝大病,全国悬赏找他,再后来皇帝的病好了大半,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位陆神医有没有去京城为皇帝治病。
她还记得,陆大夫去了北边之后,研究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谁知道不少草药商得到了消息,将市场上的麻莲搜购一空,再趁势抬价,百姓们也只好无奈地到处高价求买麻莲,闹腾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朝廷介入,麻莲的价格才被强硬压下。
流云挑眉,若是她早早地准备好麻莲,到时候以沐府的名义送去北边,她爹定然会警觉她的成长,只有得到她爹真心的支持,日后和林氏的战争中才能占得先机。
“沐小姐,怎么了?”耳边传来陆明奇怪的询问,她立刻回神,“没事。”
陆明点点头,也没有多问,让小厮帮忙将沈逸送去了屋子里,他也急忙跟着走进去,没有察觉到流云也跟着进了屋,不过她没有靠近床榻,反而立在门边,像是要撇清关系似的,冷淡地望着昏迷不醒的沈逸。
从前的她眼中只有沈逸,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博得这个男人的爱,所有反对或是不看好她这番付出的人都成为她疏远的对象,所有对他们感情提出质疑的下人都被她远远的打发,她的世界很简单也很纯粹,只要沈逸永远留在她身边,就好。
而今却完全不同,她学会了观察和思考,不仅看清了沐府中的形势,更对临阳城如今的形势颇有几分疑惑,商人之女和真正的大家闺秀到底不同,本就不是养在深闺中不许出门的,从那些个说书人那里她知道了许多临阳城乃至京城的八卦趣闻,也许这些故事中存有一些夸大成分,但是对其真实性她还是愿意肯定的。
她的心思也从原本的报复林氏兰惜渐渐壮大起来,她想保护自己和雨宸,也想保护晚清和浅澜,她明白自己的弱小,所以才会努力地让充实自己的势力。
对于沈府和沐府的婚事她自然也想得更多,如今才有些明白这桩婚事为何势在必行,只是她却忍不住叹息,因为双方的利益就要牺牲她的幸福,她不甘心,也不愿意。
就在她出神间,陆明已经为他处理了伤口,待他重新站立起时才注意到流云立在门口晃神,不由莞尔,没想到她倒一点都不避讳,只是这般淡定的样子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伤怎么样?”察觉到陆明的打量,流云立刻回神。
“没有大碍,都是皮肉伤。”只是皮肉伤有些严重,需要静养数日,不过这些他并没有说,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不过是敷衍一问,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实际上,流云确实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死活,将他从那些恶人手中救下他还千方百计将他带下山,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我先回府了。”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天色,快要用膳时间了,若是她又回去晚了,怕又要被说一顿了。
陆明刚想开口挽留,流云便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他只得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床上那人,喃喃自语,“真是无情呢。”
第六十章 她的保证
流云是从侧门溜进府里的,浅澜一见到她血迹斑斑的衣衫,吓得差点尖叫,要不是晚清及时捂住她的嘴,大概不出一刻工夫流云这副狼狈的样子就要传遍整个沐府了。
“大小姐,你真的是要急死奴婢才高兴么?留下一张纸条就独自一个人跑出去了,万一你在外面有个好歹,你让这一屋子奴才以死谢罪么?”浅澜小心翼翼地给流云上药包扎,晚清就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念个没完。
她也知道今日的举动不止让他们着急,更让他们难过,他们定然以为她不信任他们会一个人跑出去,其实不然,就是因为信任他们,才放心什么都不安排地离开,因为知道他们会为她善后,绝不会露出蛛丝马迹让人抓包。
事实证明,她的人,做得很好。
“小姐你到底去哪里了?哪里弄得一身伤?还有,衣衫上的血迹都不是您的,这……这是……”浅澜眉头深锁,不敢继续往下说。
“瞎想什么呢,你们家大小姐不会干杀人放火的事,只是路上遇到个熟人受了伤,我把他送去了大夫那里,这些血是他的。”流云不以为意地回答。
晚清抬眼看了看流云,淡漠开口,“大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人,想去哪里想要做什么自然不用告诉我们这些个做奴婢的。”
这么不阴不阳的调子,惹得流云扑哧一笑,晚清见她还这般模样,狠狠地瞪她一眼。
“好啦,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么?晚清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老妈子的一面啊。”调笑晚清,流云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
被她这么一说,晚清突然沉默了,半晌之后流云察觉到不对劲,抬头望去才发现晚清泛红的眸子,心下一叹,只好举白旗投降,“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们,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会事先告诉你们,好了吧?”
“不能受伤。”浅澜加了一句。
“不能抛下我们。”晚清又加了一句。
“我保证。”她认真地看着她们,甜入心底。
因为林氏和兰惜的伪善,让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她暗暗地培植自己的人,企图让沐府渗透自己的人,她希望有一日自己同林氏翻脸之后不会被压制地无力反击,她知道很多事不能操之过急,林氏始终对她还有怀疑,却又不会真的对付她,或者该说如今在她眼里有更值得对付的人,例如夏氏,例如那两个年轻的侍妾。
于林氏而言,流云会成为助力,而非阻力。
当她真正发现流云这个难以除去的阻力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好了,大小姐这几日尽量不要沾水,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和晚清就好。”见流云一脸不在意,浅澜又强调了一遍,“虽说都是小伤,但是若没有养好也是会留疤的。”
“知道了,浅澜大夫,我会乖乖留在府里,哪儿也不去,这样总可以了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个主子真是越做越回去了,被两个小丫头训了一晚上,她还只能乖乖听话。
晚清打了些水给流云洗脸,继续念叨着,“小姐也修养不了几日了的,后日便是书院的品诗会,小姐已经向书院请了那么久的假,身子早就好了,也该去书院了。”
说到书院,两个侍女互视一眼,同时沉默。
她们都想到了大小姐在书院里受到的排挤和轻视,他们自然清楚大小姐不喜欢去书院的原因,只是很多事她们这些做丫头的也是无能为力。